袭人自和宝玉有了云雨之事后,便自觉不同,每每辖制宝玉和其他的丫环们,除过晴雯不给她面子,她再没遇到过反对,便那些管事奶奶们也看着她是宝玉房中的大丫环,也对她恭敬有加,因此也越发纵了她的性子。哪知会在这里被兰心绵里藏针的顶了一下子。袭人面色胀红,强道:“竹影冲撞了二爷,我说一句也不行了,贾府可从没有这种规矩。”
竹影气急,正要上前与袭人理论,兰心却淡淡说道:“竹影,你去向琏二奶奶领罚,只说是冲撞了二爷,袭姑娘看不过眼,是打是罚你都受着。”
竹影与兰心是双生姐妹,多少有些心意相通,她忙应声道:“是,等姑娘用了药我就去领罪。袭大姑娘,快请把宝二爷带回去吧,免得白受了我们的气。”
紫鹃听着这话越说越不象,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内室走了出来笑道:“你们两个小蹄子也实在是的,何苦小题大做,原不过是针尖大的事,你们何必去扰了二奶奶,打量着二奶奶很闲么?”
兰心拉着竹影的手正色道:“紫鹃姐姐此言差矣,我们原是林家的丫头,自小也没学过贾家的规矩,既然犯了错,自是要领罚的,琏二奶奶管家,我们难道不找她还找别人领罚么?”
紫鹃笑骂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就是口直心快,宝二爷同姑娘自来如此,府里谁不知道的,偏你们认真当做事,不说多劝劝反而生事,哪能这样伺候的。罢了,你们好生陪着姑娘,别在这里磨牙了。”
袭人站在门口,进屋不是出去不是,宝玉更是扎煞着手摇头,紫鹃走到门口对宝玉笑道:“二爷,姑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来怄着她,可怜她背景离乡的,您当多让着些才是。”
宝玉连连点头称是,又向着黛玉做揖不停,袭人见宝玉这么听紫鹃的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正想说什么,紫鹃却又对她说道:“袭人姐姐别生气,回头我一定说说兰心竹影,她们两个才来,确实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不过她们也是一心护着姑娘,一时忘了尊卑,同姐姐护主的心一般无二,还请袭人姐姐原谅她们。”紫鹃将“忘了尊卑”四字咬得重些,让袭人心头一惊,她刚才进来的急,竟然还没有给黛玉请安便开腔说话,若说目无主子,她也算得一号。
袭人忙福身拜下道:“见过林姑娘,奴婢失仪,请姑娘宽恕。”
黛玉此时方才转过身来,淡淡说道:“袭人姐姐言重了,原是我的丫头失礼,是我管教无方。”
袭人听了这话,面上胀得通红,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垂头听着。宝玉听了忙涎着脸笑道:“林妹妹,她也是为了护着我,你就别恼了,咱们还是好好儿的。”
黛玉听到这里俏脸一沉,沉声道:“紫鹃,你送二爷出去,兰心竹影扶我进去。”说着黛玉头也不回的进内室去了,将宝玉袭人晾在外面,宝玉无趣,紫鹃上前低声道:“二爷先回去吧,姑娘就是这种性子,明儿就好了。”
袭人亦低声道:“二爷,才太太房里的彩霞过来,让您去太太屋里一趟,我原是来请您的。”
宝玉听得母亲相招,便就坡下驴跟着袭人走了。走到院中,袭人轻声怨道:“二爷,您素知林姑娘脾性大,何苦总是寻不自在,倒不如去宝姑娘云姑娘哪里走一走,总好过在这里受气。”
宝玉权当听不见,只问道:“太太找我有什么事?”
袭人闷声道:“太太听说您这阵子也不好好用功,想是要查问此事,二爷,算是奴婢求求您的,纵然不爱看那些书,也得装个样儿,这会子老爷事情多,也顾不上您,可老爷总有闲下来的时候,到时大家又不得安宁了。奴婢劝您多看看书,少与姑娘们斯混才是正经。”
宝玉最不爱听这种话,摞下脸子沉声道:“罢了,好好的女儿家整日里就说这些混话,真真是白费了,我去太太哪里,你家去罢,用不跟着了。”
袭人身子一震猛得站住了,看着宝玉飞快跑开的背影,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儿滚落下来,袭人无力走下小路,在背阴的花石台上,用帕子捂着脸,狠狠哭了一场。哭过之后,袭人不思己过,反将一腔怨意全算到了黛玉的头上。枯坐在哪里思量良久,袭人心里便有了主意。以她的身份最多做个姨娘,那么是谁来做这个宝二奶奶便至关重要,林姑娘如此小性又不容人,断不能让她当宝二奶奶,便是老太太中意也不行。袭人暗暗打定了主意,便回房换了衣裳,重新匀了面,拿上条帕子往王夫人房里去了。袭人心里很清楚王夫人并不喜欢黛玉,若要做些什么,自然要从王夫人处下手。
袭人刚走到半路,就见林之孝家的引着四个衣着气度都很不凡的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八个眉清目秀的宫装丫环,再后面便两等捧着礼物的媳妇婆子。看林之孝家的那小心赔笑的样子,袭人心中暗奇,便迎上前笑道:“林大娘!”
林之孝见是袭人,便也笑道:“原来是袭人姑娘呀。四位嬷嬷,她是我们二爷跟前的丫环。袭姑娘,这四位是北静王妃身边的嬷嬷,奉王妃旨意来看我们老太太的。”
袭人忙笑着向那四个嬷嬷敛衽行礼,礼数极为周到,可是那四个嬷嬷只扫了袭人一眼,淡淡了嗯了一声,也没认真答理袭人,袭人不敢有怨意,退到一边等这一行人过去才向王夫人房中走去。哪知到了王夫人房中才得知北静王府来人,太太赶到上房去立规矩了。袭人见王夫人房里只留几个小丫头看家,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又听说宝玉也跟着到上房去了,袭人站在哪里想了想,便掉头向梨香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