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刘国庆幻想着有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骗子抓到了,房子解冻了,他又可以东山再起绝地反攻。然而不管骗子有没有抓到,他们的犯罪已成事实,该判刑的还是判了刑,该没收的还是没收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痴心妄想更加遥不可及,尤如那浩渺的星空令人头晕目眩。
他掘地三尺,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还了几万块的债。离还清债务还有从县城到省城那么远的距离。那些讨债人(多数是刘国庆的亲戚)一拨一拨的来,讨不到钱,又不能杀了他,只能把他们家认为值钱的东西搬走一空,连牛、猪、鸡、狗等家畜都不放过。最后,房里只剩下一堆搬不动的破玩意儿:两张破床,几口大铁锅,一堆碗筷……家徒四壁,触目惊心。
那些讨债的人,还逼着刘国庆打了条子,一式两份,上面写着:刘国庆于某年某月某日借某某多少钱,今生若还不了,死了由刘国庆儿子某某、某某偿还。并逼着刘国庆和他们的两个未满十岁的儿子一个个在签字按印。为了得到暂时的安宁,刘国庆有求必应。他的两个儿子不谙世事,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背了不少黑锅。
一夜间,刘国庆老了。这正好证实了那句话“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特别是在措不及防的灾难前。这个风华正茂的一代“土皇”变得头发花白,双目无神,形容枯槁,老态龙钟。他原本想出去打工折腾几下的,可每次话刚到嘴边,就被他的老婆和儿子们一顿破口大骂压了回去。他们指着他的鼻子吼:老东西,怎么还不知悔改呢?这个家已经被你败光了,还要弄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成?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把几亩田地种好,就算是给家里做巨大的贡献了。他的两个儿子气急败坏之时,还拿着扫把抽他抡他。他忍着,任他们打任他们骂。
他不敢再提这事,乖乖地扛着锄头种田耕地。他更加迷恋起酒来,一日三餐把酒当水喝。依他的生活条件,自然是买不起好酒的,都是些几块钱就能买大壶的谷酒,见火就着的那种劣质酒。
他整天泡在酒里,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是清醒的。
他喝醉了的时候,也会发发酒疯,骂骂人,他不敢骂别人,骂的是那些骗子,有时也骂他老婆和两个儿子。他咒他们快点死,死了一了百了。他的老婆和儿子也回骂他:狗东西,喝喝喝,喝死你算了!骂得伤心处,刘国庆也会大哭起来,他扯起长颈,哭得撕心裂肺,呼天抢地。没有人能劝得过来。哭够了,他又接着喝,一直到喝得不能动弹昏睡过去为止。
村民们更多的是听到他五味杂阵、无处不在的叹息声,那声音总是挂在他的嘴角,时断时续,连绵不绝。有时他看到有人走过来,躲躲闪闪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等他走远了,就长长地发出一声“哎——”。有时在一大堆人里,人人被逗得人仰马翻的,只有他默不吱声,像蚊子一样发着“哎——”。更的时候,他独自对着苍翠的青山、绵绵的秋雨、青肿的天空、干枯的枝叶,发着长长的“哎——”。
他已经无能力再顾及黄秀英了,黄秀英也懒得去理他。
有时,黄秀英远远地看着刘国庆来了,像碰到了鬼一样,不仅不屑于跟他打招呼,还择路而走。他时常在田里沟边干活的时候,抓到黄秀英偷情的现场,但他佯装没有看见的样子,也不回避也不干涉,默默无闻地在一旁干活。每次,黄秀英见是他,还故意把动作搞得很大,生怕他没听到似的。刘国庆实在听不下去,才扛着锄头躲到一边灌着闷酒,不动声色地从他们身边悠闲自得地走过。
在人多的场合,黄秀英故意当着他的面和男人们打情骂俏。刘国庆也不急不臊,喝着酒,咪着笑脸,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