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洪称新帝,三天之后,他的军队入驻完长安,赐汐镜与梦妹婚礼,由汐镜提议,在长安城的护城河上排了九只奢侈豪华的画舫,铺红挂彩。
宾客有梦妹的内阁成员,也有汐镜的演练场的一些朋友,还有幻馨张罗的人以及木原的婚办班子那些人,余座都给了仰慕汐镜的那些青年男女们。
这些消息是众所周知,张绮也就知道这么多。
她和闺蜜杜媛娘前天才为赶了几十里路,挤上了平席的队前面而进来看传言中俊美若天神的汐镜而高兴。
这现在却嘟着嘴,等了一天一夜,让两个小女子的心情都如同天空中阴沉沉的雨云一般灰暗。
她俩见大多数人都不走,于是也不走,一起在河畔等。
晚上的下半夜,幻馨和几个华服官员模样的人送来了染色油伞,撑着,没那么冷了。
*****
长安城,外翡街,空旷寂静,一地横尸。
那些尸体死前肯定是经历了极度恐怖的事情吧?他们大多都目眦欲裂,五官扭曲,大张着的嘴可吞一只整鸡蛋,全是脖子上一抹深割、断了喉管,颈、头发和身下淋漓的鲜血,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显然都是刚刚新死。
汐镜睁开了那双流血的绿眸,他的心里除了那个她,再也不能容下别的存在,所以,他举起了手中的剑,杀了那些陌生的、数面之交的、婆妈的……路人。
不是她,一路走,一路找,都不是她……她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她只想当自己的路人!……他不想让她当自己的路人!他非要她和自己在一起!……于是,他哭了,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的泪,可有她的怜?
他混乱地走着,心下感觉是走了很几条大街了吧?感到应该很累的,却意识的兴奋地不管自己身体的抗议……
他,一路的杀戳,剑却唱起了清冷的霜鸣,明亮的声音好听得惊心,那是剑在唱歌,还是赴在那锋芒之上的亡灵在唱歌?
剑,剑下的死灵,与那些远远近近的祁死者,都在和着泣剑的霜鸣唱着一支歌,歌的韵调清脆高越得刚劲明了,其音似乎在说着:“只为了我们至高无上、尊荣无比的王,汐镜……只为了我们不可质疑、光辉灿烂的神,汐镜……只为了我们美貌高贵、举世无匹的魔鬼,汐镜……”
传言那把剑嗜血而鸣、其声怨泣。
它在杀了众多人之后,仍旧白亮如雪,向外渗着冷冷的清水,那渗着的透亮的清水,原来就是泣剑的泪?
在这阴沉灰暗的天空下的乱尸零落的街道里,在汐镜的手中,发出了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照耀得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他的光芒盖过了喧嚣的人流与浮躁的心,他就是光明么?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太清楚,她已经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看向他。
天空静得可怕,但是,与那些无数战场和死亡的经历不一样了些,在她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多了一点暧昧和温柔在流动,梦妹知道,这全都是因为他。
可,……,她爱他么?曾经也觉得是爱他的。那么,现在呢?汐镜,这个单纯地养尊处优而美貌惊人的贵公子,不得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成了浴血屠杀、刚愎自用的狂魔,……,这一切,就在自己的无视与冷漠中,演变成了这样。
也许,她是那样的人,所以,他爱上了她,也就成了她那样的人了,是么?
梦妹这么想道,她的心悸动地厉害,是因为寂寞得太久,还是因为伪装下面原来就是一直等着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她从一地的尸体边看了过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剑,向她看了过去。
她向他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那丝微笑僵在她的脸上,仿佛在说:“你还记得我么,还想和我在一起么?”
他有些迟疑,他的一只眼睛正在往外流着血,那往下渗着血的那边眼眸已经不是原来的浅蓝发白的纯粹,而是深黯绿的玉泽眸子,他的脸上却淡漠地看不出一丝表情。
她在坚持了两三秒后,终于感到了难堪,于是,侧过了头,看着那些尸体上面阴沉沉的天空,跨过足下的尸体,从他的对面离开。
他扔下了剑,向她疾步而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她停下了脚步,看向他,说道:“莫非,你要留我?”
他惨然地一笑,说道:“原来,你叫作林妤梦,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睛望着别处,落在了最近的几具横陈的尸体上,说道:“谢谢你,难得有你,让我想起了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
他看着她,看着她绎紫色发晕的眸子,说道:“梦儿,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我走了很久,等了你很久,请不要让我遗憾。”
她的眼睛湿了,然后,浊热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于是,就任它们流淌过没有施粉黛而苍白如纸的脸庞,说不出话来。
天还是那么阴沉沉的,偶尔可以听见远处传来风摇摆护城河畔那片红树林的声音,远远地,听不太清,仿佛是狐狸幽怨地在哭泣。
她忽地,扬起袖子擦了擦泪水,扭头便跑,却没两步,被脚下的尸体绊倒了,摔趴在地上,他来到她的身边,拉起了兀自强硬的她。
她和他抱在了一起,她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他将她拦腰横抱起来,说道:“傻丫头,扔掉剑,我才可以腾出手来抱你啊!”
她忍不住笑了,说道:“汐镜,你可以将剑插回鞘啊,那可是一把上古神兵,像你这样优秀的剑士不能没有它。”
他温柔地看着怀里娇小而纯纯的她,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就把它捡回来,我也很喜欢那把剑的呢。”
*****
“所以,宝贝,不哭,好吧?
大家都看着我们的呢。
也不要离开,好吧?
为什么,你似乎没有听,抑或听不进去?
难道,你害怕了,害怕受伤,所以就宁愿不笑?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朋友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回去,完成婚礼吧?
难道,你从不想将最美的自己展示出来,从不想拥有一次最美的一天,从不想与别人分享这一时的美丽光华?
莫非,在黑暗中呆久了,也就躲避光明呢?
不呢,你看,你对我笑,你把自己给了我,而且这一次是永远呢,你不会也不再去别的地方了,这真让我幸福。”
他抱着她,心里这么说道,沿着街道,穿过尸体,走着,走去。
她在他的怀里微微地笑了,心里说道:“这样,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是最好的结局。”
*****
正是初春,天气也不太冷了,那河畔红树林前的草甸上绚烂地开着三三两两的不知名小草花,粉白的花瓣上晕着些微浅蓝的渍色,一片望去不再是纯粹的嫩绿了,有精灵一样灵动的小草花使它不再单调。
难得的是,这几天来,河畔有着更多的不一样让草甸丰富缤纷,很多人都或是站着,或是坐着,脸上神色无不疲惫、焦虑地在红树林前的河畔那里围着。
一地都是各色的油伞,他们脚下的七彩纸片、卷早已湿透而乱糟糟地揉踩得不成样子,河上停着的九艘画舫上面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四角高挂,分明是热闹的娶亲场,却是因为延期而破了红装。
但是,那些人们,并没有放弃,也许是幻馨的努力吧,也许是对汐镜的相信吧,更多地是,陈志洪的强胁,他们等了一天一夜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离开了,他们等汐镜追回新娘子。
陈志洪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汐镜那样的奇男子,定是能追回新娘子的,我等就不必插手,只要原地等着就好。”
他的手下参加的一行数十人,皆按照他的意思,暗示和勉强想走的人留下来。
幻馨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她没有发话,看来,是默认了这种行为。
也有一些仰慕汐镜的青年男女私下窃语,似乎是在劝周围的熟人、好友再等等。
木原还挺想见见那个新娘子是什么样的美人儿,他主持婚礼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儿。
“那里,看那里,好像是他!”
“他回来了,我看见他了!”
“嗯啦,他怀里抱着一紫色长发的女孩子,那就是新娘子啊!?”
“那姑娘好漂亮啊,跟他正是一对儿,我竟然不知道长安有这样的美女。”
“那是,定是公主或是贵妃,汐镜真是越发会搞了。”
“他回来了,太好了……”
……
幻馨微微地笑了,她却没有先前的干练与泼辣,而是静静地伫视汐镜抱着梦妹从放桥上走了过来,看了看身旁的木原,自语地说道:“这个契约,很快就要完成了,当然是要好好折腾了这两个小鬼的新婚夜后。”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和她相视一笑,他加快了脚步。
盛世彼年,蓦然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