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不见诸葛嶷,刘备就难以安寝。竟然一晃十几日,刘备越发担心诸葛嶷的安危。
得到马忠与诸葛嶷离开永安的消息,刘备曾经向李严投来赞许的目光。
尚书令需要像李严一般独当一面的人物,它是宫内宫外的枢纽。于军事而言,运筹帷幄,调兵遣将,足以显示出尚书令对国家贡献的价值。
李严正合刘备的胃口。纷繁复杂的蜀汉政权犹如一锅煎熬的汤,一个国家的厨师有两位,丞相和尚书令。刘备需要考验李严的能力,李严需要展示的是他配料熬汤的精湛厨艺。“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厨艺。
从放手使用马忠和诸葛嶷来看,李严做得很公允。兼顾荆楚、益州、外系三派的利益,避免许多无谓的矛盾。刘备很满意,他唯一担心马忠是否能不辱使命。正好通过实战检验狐笃与黄权的差距。
马忠与诸葛嶷正在进军的途中。这些天,每逢安营休息,马忠都会不厌其烦地教导诸葛嶷。对于没有实战经验的愣头青谁也不可能放心。
训练的强度很高,近乎真刀真枪的比武让诸葛嶷的武艺突飞猛进。诸葛嶷的气力浑厚,连马忠都自愧不如。但是格斗技能实在太烂,这令用速成法训练他的马忠很是揪心。
离开永安后的第七天,马忠的部队就进入越巂界。
“越巂,酉阳西方圆四千八百里,汉时有十四城,户十三万一百二十,口六十二万三千四百一十八。如今居民寥寥。新道县就在沪水北,高定的老巢在定莋,攻打新道县的是他的属将鄂焕。三千步兵取道定莋,部曲骑兵攻打鄂焕。”
在惊叹马忠熟悉地理的同时,诸葛嶷感叹着战乱带来的人口凋零。嘴角动了动,想询问一些有关战术的问题,马忠扬起皮鞭。
不容分说,策马先行,五百部曲紧紧跟随,箭一般奔出几十步。留下尚存疑虑的诸葛嶷。
这七天除了武艺格斗,诸葛嶷还学习骑术。马忠说过,骑术有三种境界,一般的人只会策马奔腾,像他在马背上十数年的人勉强能做到人马随行。
夹住马腹,快马加鞭赶上前。诸葛嶷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的安排叫人纳闷。”三千主力不去营救新道,却去偷袭敌人老巢,不知马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兵者。”马忠实际上什么也没补充,留给诸葛嶷自己领悟。
行军神速,快不过骑兵。第二天黄昏就到达新道。马忠没有下令攻击,而是在离敌人几十里外的密林里潜藏行踪。斥候则不断派出,侦察夷兵的动静。
当晚,马忠悄然发动夜袭。毫无防备的夷兵遭到当头棒喝,措手不及。五百骑兵如同下山的猛虎,在敌营所向披靡。乱舞的火把,燃烧的营帐,混乱的敌人,在这个夜晚七八千夷兵不得安宁。折腾一阵,蜀军退却,竟是不损一兵一卒。夷兵烧毁辎重粮食数百石,营垒不同程度毁坏三十余座,死伤高达三四百人。
新道县城楼沸腾,苦苦盼望的救兵终于来了。
马忠回师定莋,沿途不断袭击夷兵的粮食辎重。听说老巢可能遭到攻击,鄂焕再也坐不住,班师回家。在返回定莋的途中,叛乱的夷兵和马忠的蜀军相逢。
“伯岐,现在你可明白了?”马忠胸有成竹地布下阵势,一面悉心指导诸葛嶷。
“围魏救赵!”诸葛嶷早已明白到马忠的策略。孙膑的成名计策,三十六计之一的围魏救赵。
马忠点点头。伯岐很有天赋,只要栽培有方,日后定成大器。
广阔的平地,三千步兵排成鱼鳞阵型。最前端的位置几名士兵手持锋利的长矛,这个位置既可攻又可守,非得以长兵不可。两侧全是平端弓箭的步兵,短刀挂在背后,弃弓的同时,锐利的战刀即可出鞘。身后紧跟着手举大盾的牌手,盾牌既是前进的墙,也是后退的屏障。五百精锐的骑兵游弋在鱼鳞阵型的两翼,他们与步兵的紧密配合是发挥作战的关键。
反观夷兵就不太讲究。也许在蛮人眼里,中土军队的斗阵是好看不中用的摆设,他们更推崇力量。力拔千钧的大力士是他们的追求,战斗更像是个人的表演,团队不过是个人的叠加。甚至于兵器都不是特别讲究,各人的兵器不一,决定他们善于散兵作战。
“汉将,有种出来和爷爷单打独斗!”领头的鄂焕走出来,大声嚷骂,马忠没有理会。夜袭时已经交过手,马忠有七成的把握赢他。
马忠挥手,蜀军吹响嘹亮的号角。这是部队严阵以待的口令,却大大刺激了夷人的战斗神经。夷兵没有像样的军鼓和旗帜,不客气的讲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也难怪他们围攻新道县二十多天徒劳无功。
寒风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乱响。首先掀起攻击的是这群貌似乌合之众的夷兵。扑面迎来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疼。三千步卒如铜钟一样挺立,任由风刮。对面雪亮的弯刀,张牙舞爪的黑脸夷人,愤怒地冲过来。
一百步。
喊杀声逐渐逼近,敌人的身形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他们的体型不算粗犷,但浑身的紫铜色肌肉,形同怪兽,让人看了发麻。
诸葛嶷的手用力的握住剑柄,关节发白。
“稳住,别慌!”马忠高声,鼓舞士气。转头看了看诸葛嶷,发现他只是稍显紧张。
弓箭手麻利地解下箭壶,将羽箭插在身前的泥地里。
五十步。
闪亮的箭头瞄准敌人,面对吼叫着涌来的夷兵,谁也没发一箭。一只精锐的部队军令严厉,命令不下,箭不能发。
三十步。
第一轮的箭矢如同雨下,如今近距离,大片的夷兵倒在血泊中。拉完弓弦的士兵蹲下,后排的弓箭又是第二轮猛烈的射击。第二排士兵迅速蹲下,身后第三排的弓箭展开齐射。
紧接着第一轮的弓箭手蹲着射击近前的敌兵,第二排士兵从人缝里拼命射杀残余的敌人。
三十步与二十步范围内,大片的敌人尸体堵得后面的夷兵必须踩着同伴的尸体才能向前。
十步,夷兵的兵刃攻来。
最前端的长矛队大吼一声,整齐的矛头透过对手的胸膛。那愤怒的目光,跃跃欲试的手臂紧握住弯刀在空中无奈地挥击,夷兵的尸体搭在长长的矛身上。长矛阵往后有序地退缩,继之上前的是后面巨大的盾牌。
就在长矛全部收回的时候,夷兵及其尸体重重地压在坚固的盾牌上。刀斧用力地砸击巨盾,前仆后继的人浪压得整个盾牌队不停后退。
谁也不敢松手,任何一处盾牌的破碎或倒塌都将引发全阵的崩溃。人群之间的斗力,盾牌之间的缝隙,长矛突然地穿刺令夷兵的损伤加剧。
盾牌手在颤抖,有几处巨盾露出破裂的印痕,很快碎裂。
与此同时蜀军的战鼓擂动,在抵抗住夷兵第一轮猛攻后,马忠开始步兵的反击。长矛,短刀与夷兵杂乱的兵刃相接,肉搏战杀血肉飞溅。身处后方的诸葛嶷也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在寒风的吹动下席卷鼻子的每一个毛孔。
只在开头一阵恶心后,诸葛嶷无意识涌动着杀人的欲望。杀伐是人的本能,与兽类无异。
第二阵号角响起,五百骑兵从两侧杀出。诸葛嶷紧了紧掌心的矛,紧跟马忠的身后。
战马从夷兵的侧身撞去,锋利的缳首马刀上砍敌首,下劈敌腰。夷兵大多侧身,毫无防备。马忠一马当先,从夷兵队伍里杀出一条溅血的路。几百骑兵紧紧贴着,左右砍劈,拦腰撞断敌人的队伍。
就在夷兵转身面朝蜀军骑兵时,马忠的部曲勒马转向,绕个大圈,又从敌人的侧身方向突击过来。除了顶在外围的夷人,掉转方向面朝对方外,内部的同伴还没来得及转向。马忠虎吼一声,一杆长矛左刺右击,早挑开外围的夷兵。四百多骑兵如一阵风烟,卷起沙石,带动周围的空气,站立不稳的敌人被战马涌动的气流掀倒。刀锋如同切瓜,将站着的敌人砍翻;马蹄重重地踩压倒地的身体。来回的践踏下,肉泥一堆一堆聚散,遍地撒满脑浆。白色的马腿夹着红色的血渍,骑兵的身体不断冲出伤口。
晕头转向的夷兵被骑兵冲撞,损失惨重。夷兵开始后退,士气大振的蜀军奋勇争先。阵型散乱,双方陷入更加激烈的短兵相接。
鄂焕提着大斧迎面撞向马忠。马忠人马随行,一矛刺去,战马冲出几步外。鄂焕急忙闪避,斧身掠过矛头,划出一道飞溅火星的枪痕。鄂焕怪叫一声,抡起板斧朝后面的战马就是一劈。诸葛嶷来不及收住缰绳,战马的下腹顿时划开一道血口,鲜血喷出,马失前蹄,将诸葛嶷甩下地。
第一次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第一次面对坠马的悲剧,诸葛嶷失色。落马的半空,眼前一只大斧掠过,只觉得手臂发麻,听见耳边“哧啦”一声,矛头不知怎么竟然在斧身上重重一点。
感觉到痛楚,诸葛嶷很高兴,至少距离死神又远了一步。当他重重摔落在地时,又一个踉跄跌出几步。此时蜀军和夷兵混战成团。否则,诸葛嶷早淹没在夷兵混乱的队伍中。
双腿着地,诸葛嶷感觉剧痛。他的膝盖就在一这摔之下,皮开肉绽,鲜血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