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堇见他已明白自己乃是当日他所救的女子,莞尔一笑道:“公子果然灵犀过人。衿儿在这里先谢过公子的相救之恩了。”
见亦堇毫不掩饰地确认,陆森扬倒也不觉得十分意外。之前几次和“衿儿”的接触,就对这个女子的气度、智慧印象颇为深刻。尽管只是一介宫女,却难得不卑不亢。而且能在人心叵测的后宫对妹妹一片忠心也实属难得。
至于“颜颜”,除了面具下的绝色面容让自己惊艳外,雪夜船上吟诗品酒也让自己对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有一丝悸动。不属于男女之欲,而是人天生对美好、纯净事物的触动。
其实后来亦堇走后,他也曾思索过到底这张精致面容藏匿在哪张脸孔之下,而为何这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女子竟又易容示人呢?
不过,陆森扬毕竟天性豁达,既然老天让自己阴差阳错地救了这个叫“颜颜”的女子,那么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如今看来,亦堇当时随手摆的“缘”字倒是成为事实了。
“既然颜颜就是衿儿,那么为何当初你又要以假身份示人呢?再者,你这容貌……?”陆森扬迟疑了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亦堇见状答道:“其实奴婢并非有意欺瞒你和公主,只是当时情况复杂,实在不便和二位名言。而且,还因为公子你‘认识’雪瑶宫的衿儿,所以就更加不便透露身份了。”
陆森扬想了想后道:“那这样说来当日你落水也并非是意外了?”
亦堇点点头。“后宫中向来尔虞我诈,那日奴婢捡回一条命,却对形势一片惘然,要是贸然告知,也怕因为公子和淑容的这层关系而威胁到主子的安危。不过,好在现在已经雨过天晴,所以奴婢这才斗胆央求主子将公子请进宫来,好亲自致谢。”
“原来如此。后宫的争斗我也不便过问太多,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加害静儿,这就够了。”陆森扬淡淡说道。一场波澜起伏的宫斗在他三言两语间就一笔带过。他此时正看着亦堇的眼眸,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太后知后觉。一个人的容貌再怎么修饰和改变,但她的眼神和表情是没办法伪装的。难怪当初对颜颜有莫名的熟悉感,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早已和佳人相识。
亦堇听后欣慰地笑笑。
“衿儿,恕陆某鲁莽,天下间的女子都希望自己能生的一副娇好面容,为何你?你却要可以易容掩盖?是因为不想招人注目么?”陆森扬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
亦堇淡淡道:“并非所有的女子都以色侍人的。奴婢说句不自谦的话,正所谓物极必反,何况,是在后宫这个步步惊心的地方呢?奴婢并不想凭这些招徕什么,像现在这样安然度日已是知足了。”接着又道:“其实,这也正是奴婢今日向请求公子的一件事。因为奴婢回宫后发现当日的风波已经蔓延到整个后宫,奴婢的一言一行都决定着事情的关键发展。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只能把公子救我的事给说了出来。但望公子能替奴婢保守容貌这个秘密!”
陆森扬虽然有些讶然于亦堇离经叛道的思想,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无道理。便含笑默允。
亦堇见他答应,松了口气,又道:“不过,自那日和瑞嘉公主接触后,奴婢感到公主性子直率,若把她也牵扯进来只怕事情会更加复杂,所以便有意隐瞒了公主也在一事。还望公子体谅,也请早准备好对那日行为的说辞。”
其实陆森扬正准备提醒说既然要隐瞒易容一事的话最好不要提及瑞嘉,不想亦堇早已考虑得当,又觉此女的心思考虑真是细致过人。
便说道:“这么说来,你应该连我们三人雪夜吟诗的事也隐瞒了吧?”
“嗯。”
陆森扬哈哈大笑道:“倒也可惜了那些人没耳福,没办法得闻我们那晚只谈风月不谈情的雅意,哈哈。”后又敛了敛笑意道:“至于其他的,你放心罢,我会注意的。不管你是颜颜还是衿儿,我陆森扬从今以后都当你是我的朋友。”
其实最开始亦堇不过是算好了陆森扬温煦谦和的性格才冒险赌一赌的,如今看到他是真心信任和关切自己这个朋友,心中不免一阵感动。便也说道:“好。既然在宫中,就还是叫我衿儿罢。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也会把你们这两个朋友放在心中的。”
二人相视一笑。
冬天总是入夜特别早,顾沛卓终于处理完了这一日的政务,便准备起身去雪瑶宫陪若樱用膳。
“李德裕,摆驾雪瑶宫。”
“皇上,呃……”李德裕神色看起来有些异样,似乎欲言又止。
“嗯?”顾沛卓示意他有话就说。
“那个,昭嫔娘娘已经在宣钦殿外跪了一下午了。奴才见这数九寒天的,娘娘金枝玉叶怎么受得住,便劝了好几回,谁知娘娘她却硬是不肯走。说一定要等到皇上。”李德裕试探着说道。
“昭嫔?她跪干什么?难不成还是为了替锦嫔求情?”顾沛卓挑眉道。
走到殿外,果然看到昭嫔朱宛彤披了一件披风跪在雪地中。身形在瑟瑟发抖。
顾沛卓知晓因为朱宛彤的母亲过世得早,所以其父朱骁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可谓是十分看重。如今却这般跪在雪地中,想起来,心头还有有些不忍,便走过去,扶起她来:“这么冷的天,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昭嫔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见到一身明黄的顾沛卓终于出现在茫茫白雪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如果臣妾受的这一点点苦,能够换回锦嫔妹妹的一条性命的话,臣妾觉得很值得。”
顾沛卓虽一直认为后宫众妃常常口蜜腹剑,看人也习惯以处理政务的方式去分析。见到昭嫔这般,却又不得不内心有些感慨。如果说昭嫔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的话,那一个失宠、甚至可能被处死的小家小户的嫔妃有什么可以值得她这般筹谋的呢?除非,她真的是不忍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锦嫔被处死,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着可能被自己迁怒的危险求情。
他眼神变换复杂,其实自己在得知衿儿没死的情况下就没打算真的要了孟浣陵的命。而如今事情也已告一段落,甚至找回了儿时的颜颜,也就无意再多做计较了。
便淡淡道:“你的心意朕明白。既然那个宫女已经平安无事了,朕也就不做过多追究了。何况,再过几日便是岁末,朕也不希望宫中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发生。”
又转头对李德裕吩咐道:“上次锦嫔扰乱后宫一事,朕就只略施惩戒,便其为常在,褫夺封号。你告诉她,今后最好是规行矩步,好自为之。否则,朕绝不会再饶她。”
同时,握住昭嫔冷的可怕的手若有所思道:“但愿她能感念你今日这般不辞辛苦为她做的一切。”
昭嫔见顾沛卓终于肯放过孟浣陵,眼中一热,哽咽道:“臣妾替妹妹多谢皇上,……”还没说完,就在顾沛卓怀里昏了过去。
“宣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