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是高估了弘明的独立性,犹记得进宫那天,弘明小手拽住我的衣摆扬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我,“额娘去哪?”
“额娘要进宫去看太太(满语:祖母)”,我蹲下身子将他抱起来,“明儿在家里要听晓露姑姑的话。”
“额娘,回,不,回来?”弘明的话说得还不是很顺畅,稍长的句子总是要断成几个词才能说全,他微微噘起嘴来,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几天来的阴暗在看到他这样滑稽的表情时悄然消散,我笑着亲亲他略带奶香的脸蛋,“明儿若是想额娘,就跟额娘一起进宫好不好?”
他似乎认为这个主意颇有可行性,竟真的皱眉想起来,我好笑的看着他“思考”,似乎在思考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明儿不去,”他突然斩钉截铁的说。我不在意的笑笑,他能这样想倒是正合我意,宫里不似家里有弘春这样的小孩子陪着他一起玩,恐怕他待不了多久就会急着回家,那岂不是很麻烦。“阿玛说,一起去,额娘就……不回来。”
我正为他的“独立”而感到欣慰,却被他后面说得那句话搞得一头雾水,狐疑的看他,却见他的注意力已经越过我,转移到了我梳妆台上那对儿翡翠耳坠上,正伸了手去拿。
我心里隐隐猜到明儿这话八成是从胤祯那里听来的。他这是怕我带了明儿离开这里?他高估了我,纵使我一千个不愿意留在这里,也不会带了明儿“离家出走”,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我没有那种能独自一人将孩子养活的能力。
“给福晋请安,娘娘让奴婢过来传话,让您过去呢。”
“有劳了,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我进宫照顾德妃已近一周,其实说是照料,我所达到的效果也仅是偶尔端个药端个水,大多事情都由丫鬟做着。德妃现在对我得态度,始终是淡淡的,称不上不好,但和以往比起,绝对称不上是好。这皇家没有什么可称得上是秘密,这一点早在我还是这永和宫宫女的时候就已然了解。想必,我们府里那些破事儿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蔓儿帮我换了下衣服,略微收拾了下,便带着她到了德妃的住处。
德妃这几天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正闭着眼睛歪在榻上假寐。我轻轻的走进屋内,站在一边,犹豫着是否要让人叫醒她。
德妃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似乎一愣,尔后习惯性的说道:“凝儿来了?”
“是。”我颔首答道,走上前接过丫鬟递上去的**,“额娘今儿个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她喝了口**,将碗底还给丫鬟,握了我的手接着说道:“这几天倒是辛苦你了,难为你们这样孝顺。宫里住不惯吧?我瞧着你这几天倒是瘦了不少。”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能侍候额娘,那是我们的福气呢。再说这宫里我可是待了近两年,哪能不习惯呢?”
“嗯。”她笑着点头,“我这些媳妇里,唯独你跟着我得时间最长。额娘当初看着,就知道你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看她,却不想正对上她带着探究的目光,那目光一敛,在我愣神的瞬间又恢复了原有的温和,只听德妃续道:“你跟了老十四这几年,府里的各项事情处理得也称得上有条不紊。额娘在一旁看着,倒是欣慰的很。”
我不接话,只低着头听她继续说下去,心里默念该来的总是要来啊。果然她话锋一转,“你们年轻人,有时候脾气是倔了点儿,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要有个分寸……”她顿了顿,似在斟酌着该怎样接着说下去,我低头无意识的看着地上铺的百花争艳的刺绣地毯,恍惚想到,现代的故宫博物院的样子。似乎也看到了一间类似这样格局的屋子,但里面只零散的摆了些清朝后期的古董。三百年后的世界,真的,很远。
再次回过神来,我已走出那件屋子,站在回廊下,耳边回响起临走前,与德妃的对话:“舒芸当初和采梵同年进府,我觉得这孩子也算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昨儿个十四来请安,我也跟他提过给舒芸晋位份的事儿,今儿个也跟你说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但凭额娘做主。”
“既这样,那等着寻个机会跟你皇阿玛说明。然后……”
……
“主子,您脸色不好,要不要奴婢去找个太医来给您瞧瞧?”蔓儿见我站在廊下不动,轻声问道。
“不用。”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扶着蔓儿的手对她说道:“可能刚刚在屋子里有些闷,咱们到前面那石凳上坐坐。”
四月的天气,空气中都沁着花草的芬芳。我手拄着下巴,胳膊搭在桌上,怔怔的看着蔚蓝的天,嫩绿的新芽,以及前方通往永和宫外的鹅软石小路,那小路蜿蜒伸展,让我不自觉地联想起大学校园里的那条穿梭在林间的小路,也是这样曲折,这样的幽静,很有小资情调。
又值缤纷时节,那小路两边的樱花应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