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望妾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甫一出门,冷风便割在了脸上,回头看了眼屋中影影绰绰的烛火,在这冷凝的夜里竟透出温暖的感觉。突然想起刚进去时,她喝着**打着冷战的样子,便对小顺子吩咐道:“一会儿叫人去给福晋房里加些煤炭。”
“喳!”
我再次回头望向屋内,看见那抹娉婷的身影在屋内走动,然后似是要走到门口开门喊人,忙转身向院外走去。
“爷,要去侧福晋那里吗?”小顺子快步跟上,小心的问我。
我皱了皱眉,想起前几天偶然听到的关于十四福晋的可笑传闻。她会在乎吗?会在乎我夜夜入住于采梵那里,三喜未过就留她一人独守空闺吗?
这样自问着,心里涌起的净是层层的嘲意!她怎会在乎?!不止一次的听到她说,不爱我。不止一次的听到她说,不要做我的福晋。就好像“十四福晋”这个称呼于她而言是一个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
“回书房!”我说。
*** ***
“凌霄,你看那小姑娘的马术和你相比如何?”十哥指着远处的一抹鹅黄色身影,对八嫂说道。
八嫂眯了眯眼睛,傲然对十哥说道:“用的着比吗?去年秋狩的时候皇上还夸我们郭洛罗家格格的马术是咱们满清格格里最好的呢!”
我瞥了眼那个鹅黄色的影子,她背对着我们,看不到正面,看那身型,顶多是十一二岁。只见她时而俯身用马鞭采摘草上的野花,时而单手支撑马鞍鞍骑,时而又贴紧马身侧骑,身下的白马好像和她心有灵犀般,配合着她的诸般动作。
长这么大,除了八嫂,我极少看到有女孩子表演出这样的马术。忽而听到八嫂那骄傲的话语,回过神调侃道:“那是啊!十哥,你怎么还凌霄,凌霄的叫?你忘了皇阿玛说完那句话后,又说了什么来着?”
十哥愣了愣,尔后促狭道:“这怎么敢忘,皇阿玛当时说‘这样伶俐的丫头,日后若是嫁到别人家,那岂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损失?’凌霄,还有两个月可就得改口叫你八嫂了!”
八嫂脸上微红,狠狠一鞭子就要抽到十哥的马上,十哥眼疾手快,即时拉起缰绳,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回头对八嫂喊道:“凌霄我说错了吗?!你嫁了八哥,我们可不是都得喊你一声‘八嫂!’”
八嫂羞大于怒,狠狠甩了一鞭子,冲上去追十哥,“早上没吃错东西吧!竟敢拿我逗乐!”
我笑趴在马上,好一会儿才强忍了笑,直起身子刚要去追他们,便看到远处那个背影,已转过了身,向我们这边望来。隔的有些远,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仅隐约能看到她似乎在笑,阳光从她身后洒下,从她鹅黄色的衣服上反射出夺目的光晕,好像那阳光也是为了她而存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完颜箫凝。
第二次见到她也是在马场,那天因为点小事儿,受了皇阿玛的训斥,和十三哥出宫骑马散心。
远远的就看到个女孩子张开双臂,任身下的马儿带着她肆意奔跑,她嘴角噙着笑,好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无比满足。我盯着她,有些微的失神,就这样一阵工夫,待到反应过来时,已到了她面前,她却全然不查,我急忙勒住马,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烦闷,把心里的闷气全部发到了她身上。
耳边没有听到那声再熟悉不过的:“奴婢该死!”,而是一句句听起来似乎毫无关联,但中心议题却都是在推卸责任的话语,隐约带着怒气!
我看着她自顾自的讲着,才发现她竟是两年前,我和八嫂、十哥在马场里见到的那个女孩。也是在那天知道了这个要与我携手渡过余生的女人的名字:箫凝,完颜箫凝!
*** ***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书房门口,小顺子上前一步,将门推开。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桌子上的那一对儿白玉杯子,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泛着柔和的光亮。可此时的这抹柔色,却像刺一样深深扎在了我的心里,然后血如泉涌……
“爷,您稍等,奴才去把灯点上。”许是感到我面色不豫,小顺子惶恐的说道。
“不用,你下去吧。”我靠到椅背上,盯着那对儿杯子,接口道。
“那……爷,奴才让人给您送点点心?”
我皱眉,这奴才今天怎么这么多事!
“爷,您坐着,奴才去外面等,有事儿叫奴才!”小顺子自小就跟着我,对我的脾气倒摸索的透彻。还不待我说话,他已识趣儿的关了门,退了出去。
那天在碧落那儿听说她喜欢杯子,着实惊讶。虽说玻璃值钱,但终究及不上玉的价钱与质量。更何况听说过银杯,瓷杯,却很少听过用玻璃做杯子。
她既然想要,那我就给他最好的。
杯子做成那天,八哥、九哥和十哥都在,小顺子踱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拿到我面前,手都不敢抖,似乎生怕他一抖,这杯子就碎。
“这么好的玉,做成杯子,可真是可惜了。”九哥算是这方面的行家,连他都称赞这玉好,我心里不禁得意。
十哥听到九哥的话,忙着上前拿起另一只杯子,嘴里不住地称赞这杯子做工精细,却到最后放了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突然来了句:“这杯底还刻着字?‘凝’是人名吧?谁家的丫头让咱们十四弟这么上心?”
我笑笑,不答话。倒是九哥看着我,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十哥看看九哥,再看看我,最终看着八哥问道:“八哥,你知道是谁不?”
八哥笑着摇头,之后又正色道:“看这杯子的纹理,应是用整块羊脂玉制成的,废了那么多余料,最后只做成这样薄壁的杯子,可真是浪费了。你忘了前几日皇阿玛怎么说太子的?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让有心人传了出去,又得挨上一顿训斥!”
这话一说,九哥,十哥脸上都微微变色。我看了眼那对杯子,想着她看到后一定惊喜,这就足够了,管那些干什么?人人都说,岁数小的这些皇子里,皇阿玛最疼爱我和十三哥,可私下里,也对我和十三哥训斥的最凶。大不了再挨一次骂,这有什么的!
我以为她会喜欢。可终究还是我想错了。
下午回来后,想起前几天似乎听采梵提起,弘春好像是病了,便过去看看。哪知刚到采梵那里不久,便看见小顺子带了个小太监过来,说是九哥让他给我送东西,心里奇怪刚和九哥分开,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给我东西。
打开一看,却是一对玉杯,和我送给凝儿的一模一样,连杯底的字都不差分毫。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我笑着问他:“你们家主子什么时候开起仿假店铺了?这东西做的可真是精细,和我的那对摆在一起,真是分不出真假了。”
“十四爷真会说笑。”那小太监陪笑说道,“我们主子说这就是您的那对杯子呢,不知道怎么跑到他铺子里去了,好在他今天闲着没事儿,去巡视了圈商铺才看见的,不然过不了几天,可能就让那铺子里的老板给转手卖出去了。来当这东西的人,一看就不懂行情。这样一来一去的,我们可能赚进好大一笔银子呢。”
我懵在那里,总觉得是九哥和我开了一个笑话,而这笑话又有些苦涩,让人笑不出来。
亲自去了九哥说的那家当铺,问了问才想明白,估计是完颜府里哪个急着用钱的奴才,发现自家格格嫁了出去,留在房里的东西,定是不太在意的,便想着弄出去换钱,一解自己的燃眉之急。可却不长眼的偷了这个出来。
这样的杯子,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份!
可我关心的不是这些。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也许是大婚之前,事情太多,被她忘记了。她那么迷糊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细心!
可是想到第二次见到她,她看向十三哥时,好像看到了自己心中仰慕已久的英雄一般,眸中光彩逼人。想到那晚在御景亭,提到十三哥时,她脸上苦涩的泪。想到那日在围场,看到她一个人牵马从夕阳中走来,脸上尽是破碎的神情。眼中好像一块墨玉,突然间被人敲碎,零零散散,再也聚不到一起。那时我的心里突然泛起阵阵的恐惧,看着她站在那里,似乎飘然若仙,似乎这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再也没有什么对她有所牵绊,包括她的额娘,阿玛,甚至她视若生命的与碧落之间的友情。
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呢?是我还不够好吗?长这么大,我竟是第一次这样怀疑过自己。可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十三哥?她到底看上了十三哥哪里?十三哥能做的,我也能做,而且丝毫不会比他做的差!为什么她的目光,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忧,都只是为了十三哥?!
十二哥偶然间提起,听碧落说,杯子代表的是一辈子。那一刻从心底腾升起一丝欣喜,然后撞击着身体中的血液,涌向周身的每个角落。
一辈子是吗?好!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