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速度并不慢,但是马车里却没有什么颠簸的感觉,只是轻微有些晃荡。
车厢的两侧各开了一个小窗,垂下竹帘,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随着马车的摇晃,竹帘时不时掀起,露出一条缝隙。从这条狭窄的缝隙里,亓官子刃看见了目送马车的陆旻痴,当她要收回目光时,一个女人却突然冲了出来,差点撞翻了周洛琴!
周洛琴破口大骂,身边的小厮要把突然跑出来的女人架回去,却被她挣脱了。女人向前追了几步,面对着离去的马车,扑通跪了下去。
这时女人安静下来,亓官子刃才认出那是荃儿。
此时的荃儿满脸的泪痕,大概是为了赶上亓官子刃离去的时间,拼尽了最大的速度,头发有些散乱。
双唇开合间似乎在说话,只是马蹄声掩盖了荃儿的声音,距离太远,亓官子刃听得并不清晰。不过,亓官子刃却读出了荃儿的唇语——
小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夫人!
远远地,亓官子刃看见小厮又围上去架住荃儿。这次荃儿没有挣扎,像是完成了所有她想完成的事情,只是目光有些放不下地追随着这辆离去的马车。
远远地,亓官子刃看见一滴液体从荃儿的鼻尖落下,滴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开成了一朵暗红色的花,紧接着,两朵……三朵……
本应该鲜红的颜色,却像染了墨——她服毒了!
亓官子刃似乎听见人群骚乱起来的声音,但是马车拐过了一个直角,将那些骚乱远远地抛在身后。
尽管窗外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亓官子刃却一时收不回目光,呆住了。
陆玲玉并没有看窗外,也就没有发现陆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她的眼里只有亓官子刃——刚刚父亲似乎是在为这个贱人说话,怎么会这样!
陆玲玉盯着亓官子刃坐久了,有些不耐烦,但是亓官子刃一直盯着窗外,根本不看她。
——这个贱人,仗着哥哥开始有点名声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
陆玲玉和亓官子刃面对面坐着,中间空出了一段距离。
“喂,你……”陆玲玉往前挪了挪位置,使她更接近亓官子刃,伸脚想要顶她一下,好引起她的注意。
却不料,周身突然袭来一种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将她撕碎!为了靠近亓官子刃,陆玲玉的重心前倾,此时威压一压,她一下子从座位上摔到了木板上!
威压瞬息消失,亓官子刃似乎被陆玲玉闹出的动静唤回了心神,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姐姐,马车颠簸,你可要坐稳了。”
冷冷的声音平静无波澜,却更似在宽广的海面下暗潮涌动,稍不留心,就会被卷进无底的深渊!
刚才的威压……是她的?陆玲玉心神未定,那种惊人的威压在她的心底留下一颗恐惧的种子。
——不可能,她从来都不练武,哪里来的威压?这个人一定不是陆蓂玉!
陆玲玉一跃而起,直奔亓官子刃头顶的幕离而去。却在伸手就要触及幕离时,亓官子刃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连动作都没让她看清。
“姐姐,这个幕离可不是由你来摘的,你不会忘了吧?”亓官子刃屈指一掐,就像那日制住陆珑玉一般,陆玲玉全身一麻,扑通一下跪在亓官面前。
所有入宫参与甄妃的女子,都必然头戴幕离,直到最后选出德才俱佳者封妃,才会由王上或者宦官为她们摘去幕离。期间除了用餐或者洗漱休息时,幕离不得随意摘去,否则视情处罚。
亓官子刃已经收回手,陆玲玉却还是控制不了身体,心中不甘,却再不敢表现出对眼前这人的不敬。
——这人肯定已经不是那个任由她欺负的妹妹陆蓂玉了,这人所展现出来的威压和实力,都是她远远不及的!
载着陆家两姐妹的马车终于驶上大道,汇入了接送官家女的马车队伍。而在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个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完全隐去了他的身形与容貌。注视着车队进入了王宫大门,再看不见踪影,这才人影一闪,纵身已到十丈之外。
马车全数驶过城门,便统一停靠在广场上。马车内的官家小姐被一一请出,无一例外都穿着统一的素色服饰,戴着白纱幕离。
亓官子刃粗略地数了一下,在朝官员数百上千,然而聚集在此处的官家女,却只有十几人。
“各位小姐路途颠簸,辛苦了,下臣邦何。王宫内禁止马车行驶,烦请各位小姐们再忍耐片刻,随下臣步行前往甄玉轩。”一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宦官站在十七个官家女面前,看手底下的小宦官们领着她们排成两个纵列,终于掐着细声细气的声音说了话,随后转身往前带路。
陆玲玉与亓官子刃并排而行,也不知是陆玲玉欺负惯了陆蓂玉,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会儿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喂,进了宫,你行事都小心点,别给咱陆将军府丢脸,知道吗!”
亓官子刃冷笑,暗自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玲玉隔着白纱看不清亓官子刃的表情,只不过感觉到了亓官子刃不打算搭理她,张嘴吐了半个“你”字,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地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凭她现在实力,亓官子刃单靠威压就可以不留痕迹地杀死她!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亓官子刃判断他们都快从西南角的城门走到东北角的城门了,邦何终于领着她们又往回拐进了一个小花园,穿过花园,但见一座红漆黑瓦的楼宇。也许是由于小花园隔绝了这座楼与外界的联系,这里并没有另立一个小院。
邦何抬起右手微微一挥,身边的一个小宦官就跑进了屋子。乘着这会儿,邦何唠唠叨叨说了些什么,亓官子刃觉得全是废话,一句也没听。
不一会儿,刚刚跑进去的小宦官领出许多白衣女子,想必是从民间甄选的女子,从服饰和幕离的材质和手工上就可以将她们明显地区别开来。
这些白衣女子被带出来之后整齐地面对新来的官家女按照队伍排开,然后作揖行礼:“见过各位小姐。”
“起身吧。”听邦何发话,那一众女子才直起身来,即使隔着白纱,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官家女。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诸位都要居住在这里,这里叫做甄玉轩……”
等到邦何罗里吧嗦地把话说完,又补充了一遍在王宫里必须遵守地规矩,以及作为“甄玉”小主的特别注意事项,一天已经过了一半,眼见临近午膳时间,邦何也恰到好处地停止了发言。
从民间甄选的女子是两人一间房,而官家女不仅是一人一间,而且还允许带一个近身侍奉的丫鬟,房间的环境也比平民女子好上许多。
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了名牌,亓官子刃听完一堆废话,终于在一间间长得都一样的大门上找到了陆蓂玉的名字,只不过房门已经大开,房间里面的桌子上也已经摆好了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