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布头,黄布头,一面镜子照后头;大格子,小格子,半块旧纸糊窗子;金盆子,银盆子,买个皇帝盖房子!”几个梳着羊角辫儿的孩童在街角处拍着手唱着这个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歌谣,和暖的阳光洒向洋溢着幸福表情的人们。叶羽凡只身一人走在蒙城的街道上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孤独,反而被周围人们的喜悦给感染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小商贩们的叫卖声似乎格外的起劲儿,可是这却并没有让他的脚步有丝毫的迟缓。
“这位先生请留步啊!”叶羽凡刚看准了前面的一个客栈,就被一个贼眉鼠眼高高瘦瘦的人给拦住了。他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折扇,身穿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长袍,却硬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摇头晃脑的对叶羽凡说,“我看先生的面相可不是一般人啊!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带桃花,玉面含春,真是好事将近啊!”这样的话叶羽凡不知道已经听到了多少次,耳朵里连茧子也起了不少了,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接下来这人就要一转话锋,说些不好的话来了。果然,那人紧接着就说道,“不过,你天庭虽然饱满,却透着一股黑气,眼带桃花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你遇到的都是些烂桃花啊!”
叶羽凡冲他呵呵一笑,掏出来一块儿银元扔到这算命先生在街边摆的小摊子上,迈步就要走,根本不想听他下面连篇的鬼话,可是这人似乎还不甘心,扯住他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走!“这位先生,你这样做就不对了!虽然我是指着这些小钱养活一家老小,可是我也是有骨气的!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把钱扔了过来,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钱我不要了!”算命先生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紧紧的捏着那块银元,伸到叶羽凡面前。
算命先生的嚷嚷声引来了一些人围观,叶羽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声不吭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他下面还要做些什么出格儿的事情。这时候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人起哄了,“苏半仙儿,你今天就认栽吧!这位先生可不愿意听你的那些鬼话胡话!你还是去蒙别人吧!”有人一起哄,苏半仙儿的脸上就更加的挂不住了。这个苏半仙儿的名字不过是大家送的一个外号,至于他的本名,也没有什么人记得了。干了算命这一行之后,连他自己也记不得爹娘给他起的那个名字,只在众人面前吹牛说自己是大仙附体,就得了这个半仙的诨号。要说苏半仙儿在算命相面上一点儿都不懂,那可真是冤枉他了,小时候,他的爷爷曾经教了他几手,什么四柱八字,太乙神术,奇门遁甲的也略知一二。只不过他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今天碰上了叶羽凡,他也知道,恐怕是遇上高人了。
苏半仙儿清了清嗓子,抱拳拱手对围观的人说,“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我苏半仙儿承蒙各位的抬爱,在这儿摆个小摊子,为各位指点迷津,招财纳福。可是今天,这位先生连我的话都没有说完,就扔下钱要走人!大家伙儿说说,我能白白的拿他的钱吗?”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又喊道,“那自然不能白拿人家的钱!不过苏半仙儿,你也得说两句不蒙人的来听听啊,不然你这招牌可是要砸喽!”
苏半仙儿的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比那染坊还要热闹,可是他毕竟是经过些小世面的人,怎么会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住,当下他就往前走了两步,朗声说道,“大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取手足之厚薄,观须发之疏浊,量身材之长短,取五官之有成,看六府之有就,取五岳之归朝,看仓库之丰满,观阴阳之盛衰,看威仪之有无,辨形容之敦厚,观气色之喜滞,看体肤之细腻,观头之方圆,顶之平塌,骨之贵贱,骨肉之粗疏,气之短促,声之响亮,心田之好歹,俱依部位流年而推,骨格形局而断。不可顺时趋奉,有玷家传。但于星宿、富贵、贫贱、寿天、穷通、荣枯、得失、流年、休咎,备皆周密,所相于人,万无一失。学者亦宜参详,推求真妙,不可忽诸。”
他摇头晃脑的一通胡说还真的把围观的人们给弄蒙了,许多人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都说这苏半仙儿真有两下子,只有叶羽凡却是面带微笑,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惦记着刚刚看到的那个客栈,真想好好的去睡上一觉。
“怎么样,你这次服了吧!”苏半仙儿得意洋洋的朝叶羽凡努努下巴,可是他的得意立刻就凝固在了脸上,叶羽凡的微笑就可以和不屑划上等号了,他都把自己压箱底儿的本事拿出来了,没想到叶羽凡还是没有一点儿信服的样子。这实在是太让他下不来台了。他正要再说上几句挽回丢了的脸面,没想到叶羽凡开口了,“这位兄台,不如我奉送你两句,今天你最好不要去西面,会有一小灾!”
苏半仙没想到这叶羽凡非但没有把苏半仙儿放在心上,竟然还口出狂言要奉送他两句,气的火冒三丈,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和他理论理论,可是围观的人们早已经对他的“表演”不感兴趣了,纷纷散去,他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叶羽凡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进了附近的那家客栈,他暗暗的在心里说,“呸!你还奉送我两句,我今天就让你倒霉!”
叶羽凡去的这家客栈有着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聚兴客栈,客栈的名头响亮,连店小二也是趾高气扬的,连叶羽凡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招呼一下,他只好自己问到,“小二哥,楼上可有清静一点儿的房间啊?我一路奔波,要休息一下!”
店小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身和柜上的伙计叽叽咕咕的商量着什么,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叶羽凡在和自己说话。“当啷啷!”两块银元,仍到柜台上,滴溜溜的打着转。小二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拾起银元,对叶羽凡说道,“爷,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这样的势利小人着实不少,叶羽凡也不想和他计较,说道,“找间清静一点儿的房间,我要休息!”小二立马答道,“后院有安静的上房,您请!本店有上好的酒菜,掌勺的原是宫里的御厨,要不要给你送到房里?”
叶羽凡道,“先不必了!”
小二攥着银元,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在前面指引着。
关上房门,和外面的人声鼎沸就是两个世界了。叶羽凡把随身的包袱安放好,连饭也不想吃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刚刚在街边听到的那首歌谣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蓝布头,黄布头,一块镜子照后头;大格子,小格子,半块旧纸糊窗子;金盆子,银盆子,买个皇帝盖房子!买个皇帝盖房子……”
本是街边小儿的一首歌谣,可是在叶羽凡看来,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包含着很大的秘密。什么布头,什么糊窗子,还能买皇帝?这根本不合情理。可是叶羽凡实在是太累了,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窗外明月高悬,已是午夜十分……
忽然,窗外有些细微的响动,一支极细的竹管戳破窗纸伸了进来,从里面冒出来的白烟。叶羽凡立刻摸出一片解迷烟的姜黄含在口中,而后依然不动声色的躺在床上装睡。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窗户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笨拙的由窗外跳了进来,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手刚碰到放在床边的包袱,就被另一只钢铁铸就一般的大手紧紧的钳住了手腕。
“哎呦!哎呦!我的亲娘啊,你这是手还是钳子啊,快把我放开,不然我就要喊人了啊!”这个小贼竟然反咬一口,想要叫喊起来……叶羽凡揭去蒙在贼人脸上脏兮兮的黑布的时候,脸上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苏半仙儿,怎么是你啊?”
“我说,你是不是先把我放开啊?在这么下去你就有人肉麻花儿吃了。我既然来看你了,就是你的客人,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吗?你应该把下面的店小二招呼上来,先沏上一壶喷儿香的龙井,在让他送上几壶好酒,弄一桌好菜来!我这人不挑剔,来点儿鲍鱼鱼翅,海参大鸭子的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让你做主吧!”
已经被人擒住,可是苏半仙儿还是油腔滑调的,把叶羽凡给逗乐了,“好,我现在就把你给放开。这茶可以喝,但不是龙井,酒菜也有,不过是平常的粗茶淡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啊。”到了这个份儿上,知趣儿的人就该麻溜儿的走掉,可是苏半仙却大模大样的在叶羽凡的对面做了下来,摆出一副要和他共进晚餐的样子来。
叶羽凡也不和他计较,就向前院喊了几声小二,可是没有回答。这时苏半仙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二!上房的大爷要酒菜呢,还不赶紧滚过来!找收拾呢!”
这一声几乎把客栈里的人全部吵醒了,小二睡眼朦胧的一边系着扣子一边跑了来,“大爷出什么事儿了?”
“要上好的酒菜,没听见啊,还问!”苏半仙冲小二喊道。
“客官,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酒菜?厨子早就睡下了。”小二哭笑不得的嘟囔着。
“让你上酒菜就上,少废话!”苏半仙瞪着小二。这时,叶羽凡摸出两块银元走到店小二身边,把银元一晃,店小二赶紧接了过来,立刻眉开眼笑的说,“爷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好!”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苏半仙在旁边撇着嘴甚是得意。
叶羽凡和苏半仙对面而做。这个时候的苏半仙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狼狈相,他先对着面前的菜品头论足一番,这个太淡了,那个太咸了,这个少了调料,那个的高汤放的不是时候。全然没有羞愧的样子,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把话扯到了白天的那件事情上来。
原来叶羽凡“奉送”了苏半仙儿那两句话之后,他就气哼哼的收了摊子,准备到常去的那间小酒馆里喝上杯酒,回家睡个囫囵觉。可是才走到街拐角,就有一条大黄狗猛的扑了上来,一下子就把他撞翻在地,狠狠的给了他两爪子。虽然有惊无险,可是按照方位一算,却恰好印证了叶羽凡的话。苏半仙今天夜里来这里行窃,一来是想看看这个比自己还要厉害的高人随身会不会带些值钱的物件儿,也好改善一下自己贫困的生活,二来他是为了白天那“一语之仇”要给他个难看,可是他没有料到反倒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可是苏半仙儿是谁?他是出了名的城墙脸皮,在他的眼里这件事情还没有芝麻大,喝了几杯酒就已经忘到脑后去了,不知羞耻的说道,“你是不是和我是同行啊?看你年纪轻轻,却有有这么高的道行,在下甚是佩服,不如我就拜你为师吧!”
这个要求来的太过唐突,叶羽凡是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他放下筷子打量了苏半仙儿几眼。在他心里早已经把这个人归在了泼皮无赖那一类里,最多也不过是有些小伎俩的市井混混罢了。他要拜自己为师这件事情,叶羽凡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他道,“过奖了!我不过是顺嘴一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家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记住!不要再来捣乱,否则下次你就没有机会坐在我的对面这么幸运了!”
苏半仙儿见他下了逐客令,却并不想离开,他死缠烂打的就是不走,叶羽凡在他的背后只轻轻的一提,就把他提在了手里,然后轻轻的放在门外,随即关上了房门,吹灭了蜡烛。
被人赶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在苏半仙儿的经历中,这是最“客气”的一次。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暗暗的在心里揣度,看来里面的那个人和自己想的一样,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要是跟定了他没准儿还可以捞上一笔,顺便学些算命的本事,也不用再整天摆个烂摊子去骗人了。做了这个决定,苏半仙儿觉得踏实多了。他大摇大摆的走下楼去,仿佛现在就已经是个有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