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将车开得飞快,往梅城市东区的大集贸市场方向驶去。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大集贸市场所在的区域完全就是老旧城区。放眼看去,遍地都是低矮的居民楼,最高的也就六层。抬头时,满目都是杂乱无章的各种线缆和晾晒的衣物,仿佛沾满了苍蝇的蜘蛛网一般,将天空遮了个严实。排水系统也很糟糕,雨水稍微大点,路面就会变成水潭甚至是泥潭……
但是在三十年前,这里却是梅城最热闹的地方。
一座总占地近千亩的超大型集贸市场不仅吸引了本城的人蜂拥而来,也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和务工者,据统计,最高峰时这里有近百万的外来户。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繁华总有落尽的一天。时至今日,集贸大市场早已不复往日风光,那些外来者们大多选择离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这里落了户。
繁华落尽后,当年被掩盖的种种隐患便冒了出来,如今的集贸大市场是整个梅城治安形势最为复杂的地方。这里有地痞、有乡党,有整条街都是洗头房的红灯区,也有大大小小的地下赌场。
“叔,前面就是吉和街了……”杜克看了一眼正自发呆的唐仁举,道:“您知道具体地址吗?”
唐仁举回过神来,道:“我不知道门牌号,只晓得他们让我去一个叫宏发茶馆的地方。”
杜克道:“有电话号码吗?”
唐仁举道:“有,有,我记着呢。”
杜克想了想,道:“行,到了吉和街后,你再把电话号码给我。”
唐仁举担心的道:“小克啊,他们要的是现金,咱们带着银行卡去行吗?”
现在天色已晚,十几万的现金根本没地方去提,不过杜克根本没在意这个问题,他很清楚,稍有点规模的地下赌场都可以用银行卡转账,只不过他们不是特别欢迎这种方式罢了。干这一行的,总是收现金比较稳妥,一是方便分赃和打赏手下,二是不留痕迹。
“放心吧,叔,万事有我呢。我好歹也是记者,他们会给我面子的……”杜克安慰着唐仁举。
车至吉和街,杜克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将车停下,又道:“叔,您在这里等我,最多一个小时,我就会带着唐南回来。”
考虑到地下赌场那种地方对老年人的冲击性太大,再加上唐南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杜克压根就没打算带着唐仁举一起过去。
唐仁举急忙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去?不行,不行,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你有个好歹……”
杜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叔,我好歹也是记者,他们多少会给我点面子的。再说了,我是去还钱的,又不是去找麻烦的,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我?叔,您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讲究和气生财,连我这个还钱的人都为难,以后谁还敢上他们那里去玩?”
杜克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总算是将老人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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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发茶馆在吉和街的中后段,门脸不大,里面稀稀落落坐了几个痞子模样的人。
这家茶馆明显就是个掩饰,装修破烂不说,里面的茶客也没一个正经人,分明就是用来阻吓那些无意中走进来的客人……
杜克刚走进茶馆,就有个吊眼皮模样的人站起来赶人,道:“打烊了,打烊了,换别的地方吧。”
杜克笑道:“茶水打烊了,桌面也打烊了?”
桌面指的自然就是赌桌,吊眼皮眼皮一翻,道:“哟,是个懂行的啊,谁介绍来的?”
杜克道:“怎么,这里还需要人介绍才能进来?”
吊眼皮嗤笑道:“笑话,没个熟脸儿,谁敢让你进来啊?我说,你不会是个闯子吧?奉劝你一句,哪来那哪去,赶紧走人。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瞎***闯,不怕你爹妈给你收尸啊!”
杜克笑了笑,不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道:“我是来捞人的。”
捞人的?
吊眼皮狐疑的打量着他,道:“砖头呢?没砖头也想捞人?”
所谓砖头指的便是现金,和前面的‘闯子’一样,都是地下赌场的黑话。
杜克拍了拍屁股兜里的钱包,道:“砖头太麻烦,十几方呢,拎着齁累,还担心别人劫道。用片子转个帐,大家都方便不是?”
吊眼皮点了点头,但仍然没有放杜克进去,继续问道:“捞的谁啊?”
杜克道:“唐南,是个姑娘。”
吊眼皮点了点头没说话,摸出手机转身打起电话……
半分钟后,他朝杜克一扬头,道:“跟我来。”
杜克跟着他出了茶馆的后门,然后穿过一条两头堵死的小巷,进了一座堆满了旧桌椅的仓库。
在仓库的一角,有扇铁皮小门。
进门之后,杜克发现,里面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热火朝天,也没有想象中的吆五喝六,出现在他面前是一条走廊,上面铺着地毯,左右各有十来个房间,每扇门都关的严丝合缝……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家正在营业的旅馆。
杜克点头道:“环境不错。”
吊眼皮没好气的道:“少他妈废话,别吵着客人。”
说着,他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杜克摇了摇头,紧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朝左拐,半分钟后,吊眼皮带着杜克来到一扇相当气派的大门前。
吊眼皮敲了敲门,道:“老板,送砖的来了。”
过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人应话,道:“进来吧。”
吊眼皮推开门,然后侧身,示意杜克先进去。
门后是一间装修很华丽的办公室,比杜克见到的绝大多数办公室都要更加华丽。
但有别于普通办公室的是,这间办公室的正中放着一张用来玩德州扑克的赌桌,看得出来,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似乎对德州扑克情有独钟。
除此之外,办公室里还有一些与风水有关的东西,比如风水鱼,比如悬挂在正东墙面上的那面铜镜,以及几盆摆放方位各不相同的室内观赏植物……
老板桌后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老式的唐衫,一派斯文模样。
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彪形大汉,见到杜克后,不约而同站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杜克。
“先生贵姓?”
模样斯文的眼镜男倒是很客气,满面微笑的问道。
杜克道:“免贵姓杜。”
眼镜男道:“听下面的人说,杜先生是来捞人的?”
杜克道:“对,我是来找唐南的。”
“唐南啊……”眼镜男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杜先生,你来的恐怕有点晚了,我给出的最后期限是下午三点。你现在才来,恐怕……”
杜克笑了笑,道:“好饭不怕晚,你说呢。”
眼镜男眼睛一亮,道:“杜先生够敞亮,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杜克摇头道:“别急着恭维我,敞亮不敞亮,关键还要看唐南现在的状态。”
眼镜男一怔,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