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翊哲回到别墅里,如同往日般,直接寻找妻子跟小妹的踪迹。
可惜一向吵闹的客厅却空空如也,范悦那个小妮子竟然没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踱步去厨房,这时候本该在厨房做饭的虞嫂也没在此处。他不由纳了闷,一个个都去哪儿了?
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听见钢琴声,明明是一首节奏欢快的曲子,可他分明听出了哀怨之音。是正在弹琴的那个人陷入无限的悲伤吗?
他记得这首曲子,简蓝曾经一声又一声地在他耳畔絮叨着它的名字,一个很唯美的名字《梦中的婚礼》。他再漠不关心,听多了也就记下了,也知这是她的最爱。那么这个弹琴之人,必定是他的妻子喽!
他不懂,何事令她陷入这般的忧伤境地?
踏着沉稳的脚步,他循着琴音上了二楼。
走廊上的窗户似乎开着,因为他察觉到了风在吹衣角,也吹乱了他的发。回来之时,便见天色不太好,风云骤变,估摸着会有一场暴风雨。
下一个转角,便是简蓝练琴的琴房。此刻琴房的门大开着,所以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他看见她端坐在钢琴前,如墨般的长发随风飞舞。玻璃窗也开着,浅绿色的窗帘在哗哗作响。
她背对着他,手指在黑白键盘上不断地跳跃。
他突然觉得自己妻子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的落寞。她好像有无穷的心事,拼命地借着琴键发泄。以至于,今日的琴声这么的凄凉。
“简蓝……”他张嘴唤了她一声。
她没转头,不过弹键盘的手突地停了一下,琴声戛然而止。
“小悦呢?”
“陪虞嫂去超市了。”她淡淡地答。
手指再度按下,琴音又重新响起,不断萦绕,一声又一声充斥在他耳朵间。他忽然之间觉得这个琴声很讨厌,它似乎能牵扯出人内心的不安,寂寞,孤单,一些杂七杂八的欲念。
“够了!”
琴声不断,她置若罔闻,继续弹着琴。
“简蓝,我说够了!不要再弹你的琴了。”他再度咆哮。
“退出去,合上门,就可以将琴音隔在外头了。”她一反常态,对他漫不经心,拒绝他的要求。
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他的小妻子今天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然后他抬起脚,慢慢走向她。
她继续低着头,自顾自地弹着琴,表面上冷静自若,背脊却一阵发寒。
她的耳朵很灵,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沓又一沓,正在朝她走来。她内心如海水般起伏,紧张,害怕还是一如旧。
他将手搭在她肩膀,四指往下压,力道很大,她有些吃疼,但是咬唇忍受。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轻轻地问。
“我每天都窝在家里,做个惹人嫌的废人,能有什么事?”
人的耐心有限,再好脾气的人也有被逼急的时候,现在的简蓝就是被伤彻了心,条件反射地竖起了尖刺,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
他见正面追问不行,转了个话题,“明天我们就出远门了。难道你以这种状态去游玩?”
“范先生,我跟小悦决定取消出游计划。”她突然宣告。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取消?他看得出她们俩对这次出游充满期待,怎么舍得取消?
她终于转过脸来,一双翦翦水眸盛满了委屈。
她哭了一个下午,她难过一个下午,他却像个没事人般出现,朝她怒吼。现在他还反反复复地问她,究竟怎么了?难道要她告诉他,你外面那个女人欺人太甚,一再地前来挑衅她的正妻?告诉他有用吗?
她太过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心中的天平一直倾斜在Monica那边,她毫无胜算可言。
他定神凝视着她,从她眼里读出一份信息,于是问道,“Monica来找过你?”
她也没隐瞒,陈述着,“她今天来过家里。然后,告知我一件事。”
“什么事?”
“她说,她可能怀孕了。”语气平淡,心仍如刀割。
“不可能!”他笃定道。
“怎么不可能?你亲口告诉我,你跟她上过床,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不可能是你的?”她突然变得很激动,一手压在了琴键上。嗡的一声,钢琴发出一阵难听又绵长的声音,刺得人耳朵都疼。
他抿着唇,小妻子变得不可理喻,令他颇为头疼。
“没话可说了?”她像个泼妇般质问他。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他好像有些气闷,黑了脸,颈项青筋微现,在她的呆滞中又补了一句,“我现在去找她,今晚会迟些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她看着他迅速地转身,疾步而去,心里也咕咕噜噜地冒起疑问,他这么坚定,难道,Monica骗了她?
话说回来,既然他都开口承认他们上过床,也没必要不承认孩子的事。那么,事情并非如自己猜测的那么糟糕了。
这么一想,心里也好受了些。
她决定她要等他从那边回来,再仔细问清楚。如若他的答案不变,那么她便大度地不去计较。
多年后的蓝翦在回忆起自己今天的等待,不免嗤笑自个的痴愚。
他开车出去了,确实去找Monica,也确实很晚回来,这个晚竟然晚到了第二天清晨。他一宿未回,也没对她解释只字片语,单就回房换了一身衣裳,便匆匆地去了公司。
那天清晨,经过一夜暴风雨洗礼之后,天空变得特别的蓝,干净清澈。
她立在二楼琴房的窗口边,看着他的车徐徐开出了车库,驶入宽阔的马路上,终于觉得自己像个被他耍弄的小丑。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反反复复,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白皙的脸庞,也显露她的哀伤。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千年石雕。
“大嫂,大哥回来了没?”范悦穿着睡衣,站在窗口,揉着惺忪的睡眼。
“刚走一会儿。”
“那你们碰着没?昨晚的事,他怎么说?”
“我们没说上话。”
她们早上相遇在走廊,她原本欲出声喊他,他却目不斜视,直接从她身边走过,步履匆忙,好像有急事。她便没有开口。
“那他晚上回来,我们再好好问问。”范悦说。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兄长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嫂子的事。
“没这个必要了。”声音很轻,夹着沉重的叹息。
她从窗边走回到钢琴边,像昨天一样弹起了琴曲。
一些话突然在她脑子里盘旋,“翊哲,这首曲子好不好听?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梦中的婚礼》,它叙述了年轻男子对公主深深的爱意……”“翊哲……不好听吗?为什么你还板着一张脸?”“翊哲,我一直想借琴声表达我对你的爱意……”“翊哲……”
砰的一声,她突然合上了钢琴盖,琴声也跟着断了。
“嫂子,你……”
“小悦,我们出去吧!待会儿叫虞嫂拿把锁来,我要把这个琴房给锁了。”
琴曲需知音。
知音不再,她便废琴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