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连累宋瑶芝,七宝等翠儿她们离去后,就失魂落魄的往回赶。
到达贝勒府的时候已近丑时,好在四贝勒还没回来。七宝累极的一回到屋内就瘫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许是做了噩梦,七宝惶然从梦里醒来,却见昏暗的屋内坐着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可立即就意识到那个人影是四贝勒。
他一双泛着星辉的双眸在黑暗中静静的注视着她……
他回来了吗?
想及此,七宝复而无奈的闭上眼。
她知道,他经常这么做。他可以整晚不睡,就只是安静的坐在她的屋内,守着她。
真是个傻瓜……
七宝的胸口泛起一阵苦涩。
不自觉的,又想起自己和八阿哥所交换的条件……心口又是一阵难言的揪疼……
真想这一切早些了结的好。
闭紧羽睫,她翻了个身,面向床内,双手放在枕边。
寂静的黑暗里,只听到她幽幽开口:“四阿哥——”
她已经许久不主动和他说话了。
“嗯?”他应声。语气自然得如同情人般的夜语。
喉咙发紧,七宝轻轻说:“明儿个是七夕了吧?带我去云鹤山一趟吧。”
“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沉默片刻,七宝撒了个他会相信的谎言,“我想最后再去一趟。因为那里有属于我和他的记忆。”
一夜,再无话。
……
七夕.清晨,天气晴朗。
七宝早早就起了床,换上简便的汉女装,平底鞋,和四阿哥一起上了马车。
临近中午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云鹤山下,四阿哥扶着七宝从床上下来。双双登上蜿蜒的山林小路……
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崎岖的泥路异常难行。七宝任四阿哥搀扶着一步步小心前行。可还是一个不小心踩到草丛下的滑石扭伤了脚。真的很疼,七宝疼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简单给她扭肿的脚揉了揉,四阿哥抬头问她:“还要上去吗?”
七宝点头。
四阿哥便蹲在她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七宝不肯。
他又说:“如果你想晚上在上面过夜的话,那你就自己走。”
抬头望了眼蜿蜒探向丛林深处的山林小路,七宝终是说服自己趴在四阿哥的背上。
山路本就难行,现在又多背了个人,七宝知道四阿哥现在行走得很艰辛。可是对不起,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趴在四阿哥宽阔的背上,七宝深深的闭上眼,悲伤的泪水涔出羽睫。
四阿哥,对不起。因为一个谎言,你任劳任怨的陪着我……
为什么要这么傻……
既然你我都过得这般痛苦,倒不如一起死了好……
“四阿哥……”趴在他的背上,她声音闷闷的轻唤。
“嗯?”
“如果让你陪我一起死,你愿意吗?”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开。”
……悬在羽睫上的那颗晶莹终是坠落……七宝趴在他的背上,失声痛哭。
四阿哥,对不起……对不起……
……
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四阿哥背着七宝攀上了山顶。出了蜿蜒的山路,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翠绿草地。血红色的夕阳就悬挂在天边,似乎近在咫尺。
四阿哥小心将七宝放到草地上,关切问道:“怎么样?脚还疼吗?”
七宝摇摇头。
“饿不饿?”问着,四阿哥就将腰间系着的干粮袋解开,正待递给她,却突然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赫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同时,眼前的七宝也被从天而降的几个黑衣男子拽走!
“你们干什么!”伸手探向腰间的软剑,四阿哥目光冷冽,杀气迸现!
不远处,兀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老四,想让你单枪匹马的出现,还真是不容易啊——”自丛林间缓缓走出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手摇折扇,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阿哥咬牙:“胤禩——!!!”
胤禩挑眉,“正是。四哥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可多亏了你的心上人呢。”胤禩收回折扇轻佻的勾起七宝的下巴,眉目含笑:“怎么样?被心上人背叛的滋味很痛苦吧?”
四阿哥不敢置信的瞪向七宝,七宝咬着唇难堪的撇开视线。
握紧铁拳,四阿哥愤怒的冲胤禩吼:“马上放开她!”
见他被她背叛却还是在乎她的安危,胤禩饶有兴趣的挑起眉头:“看来四哥您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女人啊!”说着,原来还笑着的胤禩脸色一敛,手中的折扇一咣,折扇边沿齐齐探出尖利的月牙弯刀,横在七宝纤细的颈项上,“四哥,我一直在想,怎么样让你最痛苦的死去?我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的死掉,而自己却束手无策,这样的死法最痛苦吧?”胤禩嘴上说着骇人的言语,眼里亦射出慑人的寒光!
四阿哥怒不可赦的咆哮:“马上放开她!”
“放开她可以。你先把你身上的武器卸下。”说着,胤禩手中的那把杀人利器更是刺入七宝的颈项几分,七宝白细的颈项上开始涔出嫣红的鲜血……
四阿哥急红了眼。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自保离开,可他终还是扔下了手中的软剑,参杂着复杂情绪的双眸定定的盯着七宝……
七宝咬着唇,绝望的闭上眼。
对不起,四阿哥……
被胤禩威胁着走到了悬崖边,七宝始终没有睁开眼来。她知道,这里会是她的归宿。所以她想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闭上眼,看不见眼前兄弟相残的丑恶,看不见四阿哥悲痛的样子,她想着弘玥,想着爷,想着就这样离开……
带着最美好的记忆离开……
这是她所能给自己的最好的结果。
耳边传来四阿哥吃痛的闷哼声,七宝柳眉紧蹙,却始终不敢再睁开眼来。四阿哥,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
愿来生,不要再相遇。
感受到胤禩冰冷的手掌已经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知道,死亡的一刻终将来临——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七宝的心口猛烈一缩,不敢置信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啧!七宝惊得一下睁开眼,果然就看到对面的草地上,执剑伫立的那道冷酷的身影。
“爷——”七宝惊得声音都颤抖了。“您怎么、会来这里?”她的声音越问越低,惊恐的瞳孔转向眼前的胤禩,“是你、你——”
胤禩阴森森的冷笑:“王嫂。我说过。你的价值远不止此啊。瞧瞧,此生能得这两个男人的青睐,你也不枉此生了。”
“你怎么可以——”她话还没说完,胤禩已经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另一手的刀扇更是深深的刺入她颈项,将她推离悬崖更近——
七宝已经能感受到脚下的泥土在崩塌,她恐惧的摇头。不……是她害了他们……是她害了他们……
胤禩和她交换的条件是要四阿哥死!可没想到竟然会连累到爷身上!纵使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可她也不想要他死啊!
“救……救她……”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胤逸的靴子,四阿哥奄奄一息的求他。
冷睨了草地上的他一眼,胤逸冷酷的握紧手中的剑柄,就在他蓄势待发脚尖一点就要执剑飞上前的瞬间,伴随着七宝的惊呼,铺天盖地的箭雨黑压压的射落下来,任是他再武功高强也闪躲不及!
七宝哭花了眼,眼睁睁看着爷在一片箭雨中挥剑斩刺……
好不容易当箭雨停止的时候,胤逸身上已经中了不少箭晕死在草地上……
“爷……爷……”七宝哭得撕心裂肺,“爷——!!!”她嘶声呐喊,却怎么也唤不回他。
眼见瑞亲王大势已去,胤禩这才松了口气,放开手。七宝一下子就扑倒在草地上。她想爬去找她的爷,可却被胤禩踩住了手掌……
她愤恨的抬起头,却对上胤禩冰冷的目光:“王嫂。知道这一切,你必须得死。”
七宝痛哭:“你不是只要皇位吗!你不是只要除掉四阿哥吗!为什么连他也不肯放过……”
胤禩冷笑:“王嫂,你说得对。我只要皇位!只要是皇阿玛的血脉,我都非除掉不可!他,还有他,都该死!”
七宝怔怔的瞪着泪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心爱的爷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你说我该除掉他吗?”
七宝怔在当场。脑子里突然就闪过自己小时候发现的额娘的秘密……
“所以,你明白了吗?”冷不防,胤禩一把揪起她的胳膊就是往悬崖处拖……
……
草地上,晕死的胤逸心口正在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
头痛欲裂……
尘封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爷……爷……”耳边是那个女人聒噪的哭喊。还有,还有一个小女孩无助的哭泣声……
‘哥……哥……救我……’
“嘘!别说话!别说话!”他小小的手颤抖的捂住小女孩的嘴巴,带着她躲在了床底下。“哥……父王好可怕……钰儿好害怕……”
“不要怕。有哥在。不要怕。哥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外面响起醉汉暴怒的吼声:“两个小杂种躲哪去了!马上给我出来!马上给我出来!今晚我非宰了你们两个不可——”
小女孩忍不住又害怕得哭出声来。
他忙紧张的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别出声……”
“你们两个小杂种躲在床底下是吗?别以为躲在床底下我就杀不了你们了!”醉汉提着一把尖枪摩擦在地上传来刺耳的咯咯声……
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钰儿你不要哭!不要哭……”他急着就要抱紧她,却冷不防的,一把尖利的长枪骤然刺入——
只听得怀里的她闷哼一声,小嘴里唔出鲜红的液体……
他惊恐的瞪着她腹部刺入的那一把尖利的长枪,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他惊呼出声,恐惧的探出双手就要拔掉女孩腹部的长枪,可是无论他使多大的奶劲,那把长枪都纹丝不动。
“哥……哥你说会保护我的……”小女孩哀怨的眼神瞪着他,就再也没了声息。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恐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掉落……
“出来!出来!”外面醉汉依然在嚷嚷着,然后只听‘砰——’的一声,有东西摔倒地上的剧烈声响,醉汉醉倒在了地上,醉醺醺的爬不起来……
小男孩颤抖着缓缓从床底下爬出来,满脸满身都是血,小小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匕首……他恐惧的朝那瘫倒地上的醉汉走去……
醉汉半眯着眼,一见到他,骂骂咧咧的挣扎着就要起身……小男孩一个尖叫,手里的匕首兀然刺入醉汉的喉咙,滚烫的鲜血一下喷涌而出……
醉汉永远的闭上了眼,如同床底下的妹妹一般……
小男孩一身湿热的血怔怔的站在原地……
他杀了父王……
父王死了……妹妹也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他说要保护好妹妹的……他亲口答应的……
……
胤禩将七宝拽到悬崖边,猛力一推,七宝就伴随着收长而惊骇的尖叫声迅速坠落……
晕死在草地上的身影猛地一震——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胤禩只觉得眼前一道疾风闪过,胤逸的身影已然如一抹轻烟掠过他眼前,头下脚上,毫不迟疑的栽向悬崖,紧随着七宝坠落的身形急飞下去。
胤禩惊愕住!他竟然没死?!
仅这短短片刻工夫,胤逸竟已救到了七宝。
但见一股迸溅着冷电寒芒的浑圆光体,仿似一条耀眼夺目的银色长龙,带着令人战栗的破空怪啸,以无可言喻的快速腾飞升旋,眨眼间来到崖顶上,一个旋回落在地下。
胤禩浑身一颤,倒退了好几步。挥手旁边的侍卫上前——
此时的胤逸背对他们站着,右手的软剑垂在地上轻眨着冷光,仅仅如此而已,不知为何竟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狂厉气势,是愤怒的、是残酷的,更是致命的,使他们一步也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垂下眸,对上一脸哀求的七宝,“爷,放过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