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我来到书桌旁赶着抄写剩余的得诗句,却没想到书桌上却叠着一摞诗文。小桃端水进来,见我在桌边发呆说,“公主跟殿下到底是一母所生,竟一个比一个倔,昨夜殿下巴巴的盼着公主睡着,起来给公主抄写,怎么劝也劝不住。”我愣了,心下感动。
承祥等在延春殿外,小小的个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我上前摸摸他的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出声,承祥却撇着嘴道,“阿姐,承祥是大人了,不许摸承祥的头,再过几年长高了,承祥要好好摸摸阿姐的头!”我扑哧一笑,“好啊,那阿姐现在更要多摸摸承祥的头,免得承祥长高了,阿姐也摸不到了。”
屋外热的透不过气,屋内也闷的叫人难以呼吸。偏偏有的人越热气焰越高。
“映雪,当年静妃娘娘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子,连我母妃也对娘娘称赞不绝,说她们几个当中,你母妃的字画是写的最好的,怎么到了你就变成这副摸样?”锦弦看着我搁在几案上的画讽刺的说着,“静妃娘娘要是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瞑目呢?”
我装作没听见,天气炎热,本就心浮气躁的很,听着她的话,不觉笔又加重了几分。她见我没理会,突然伸手把我的画抽出来图着丹蔻的指尖拈着宣纸的一角,“啧啧,这和三岁的孩子信笔涂鸦有什么分别?二皇兄,你来看看,学了好几年,能画成这样也称奇了。”承祁瞄了一眼不予置否。
“拿来!“我忍着气伸手要着画。面前的这张脸真让人有种想冲上去撕了的冲动。
“不给!我是你皇姐,你反倒命令起我来了!”
我气结,直接上去抢画,她灵巧的转着身子愣是没让我抢到,我拿起桌上的墨想也没想的往她身上泼去。
“呀!”她一惊手松了画,牵着自己的裙子,“反了!谁给你的胆子!“她盛怒,下一刻她意想不到的甩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愣住了,承祥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楞了。一股委屈霎时冲上心口,我咬着唇死死的不让眼泪掉出来,不能哭,不能哭,怎么能哭给她看!
“皇姐!谁又给你的胆子!”承祥反应过来扯着锦弦的衣袖眼里盛满怒气像个发怒的小狮子。
“怎么,你想打我不成?你们姐弟两别以为有太子护着就能把我不放在眼里!我到要看看中宫的皇后娘娘是给我做主还是给她做主!”说完拂袖离去。
凤栖宫,黑压压的跪了一众人,明明是我被打,那锦弦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眼泪汪汪哭得梨花带雨,“母后可要替锦弦做主啊,映雪目无尊长不是一天两天了,大皇兄宠她宠惯了,她就可以恃宠而骄顶撞锦弦么?”
“皇后娘娘,老朽惭愧!老朽奉皇上之命教育皇子公主,今日之事是老朽没有教好圣人之道,君子之礼,真是愧对皇上对老朽的重任,请皇后娘娘责罚,老朽枉为人师啊!”年过花甲的杜学士跪在地上请罪着。
“杜老不必自责,本宫代静贵妃抚养瑞安,女不教,妻之祸!倒是本宫有负皇上的嘱托!杜老先行起来,您是两朝重臣,您跪着让我怎么好像皇上交代”杜学士起身谢过皇后。
皇后端坐在高位上,平静的问我,“瑞安,你可知罪?”我咬着唇不做声,我怕我会忍不住问她自己何罪之有,闹的更加不可收拾!
“母后,二皇姐打了阿姐,知罪的该是她!”承祥跪在地上却昂首挺胸的说。
“启禀皇后娘娘,怡贵妃在宫外求见!”一名公公从外面小跑进凤栖宫匍匐在地上说着。
皇后揉揉额头,“宣吧!”
只见一名着杏色宫装的妇人款款从宫外走来却并不似母妃的那股柔弱而是流露出一股压迫的气势,露出的裹胸上大朵的芙蓉分外娇艳,外衫用金线绣着一片片精致的叶瓣,丝织的料子随着她雷厉风行的步子徐徐摆动,腰间用丝带编成的如意结顺着衣裙拖地,她发髻两边各插一支金步摇,修眉联娟,好看的丹凤眼闪着犀利的光,毫无疑问她美的张扬,这便是后宫里又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怡贵妃了。她一扫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下,盈盈下拜,“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明明是在给凤座上的女子恭恭敬敬的行礼却一点也不显得谦卑。皇后让她平身,她便开口道,“丽妃有病在身,若是来了恐扰了姐姐的凤体,托臣妾来看看锦弦,不知姐姐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皇后看着怡贵妃道,“依妹妹看,该如何处置?”
怡贵妃冷冷的说,“视皇家礼制为儿戏,没有尊卑之分,该罚!只是瑞安一向由姐姐教导,该怎么罚妹妹怎好妄下定论,还望姐姐公私分明,让瑞安以此为戒!”
承祥捏紧了拳头分辨道,“二皇姐打了阿姐,为何不罚二皇姐?”
“哦?她为何打瑞安?”怡贵妃眯起眼睛嘴角翘起却透着寒意,“承祁,你当时也在,你来说说锦弦为何打她?”
站在一旁多时的承祁露着和怡贵妃极为相似的表情说道,“瑞安目中无人把墨泼到了锦弦身上。”
“瑞安你可还有话说?”怡贵妃步步紧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怡贵妃分明是想借我之事给皇后示威,这罚我认了就是。皇后轻启朱唇,“不如就在凤栖宫外跪一个时辰,如何?”虽然是反问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正在这时刚才进来的公公又跑来跪着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正在宫外求见!”皇后盯着自己的指甲套半响,“让他进来吧。”
于是我看见那个平时都带着笑容的太子哥哥此时脸上显着焦虑之色,虽然尽力掩饰但是却仍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听出他走的有多么急,他目光停在我身上,眼睛扣着我被打的脸颊,眼里的痛惜渐浓,他就那样看着我,不顾旁人的眼光。
他调整了呼吸才缓缓的说,“儿臣给母后娘娘请安!儿臣是为映雪而来!”他直接表明来意,免去了旁人的猜测,可却把自己推到了尴尬的境地。
“早闻太子对瑞安宠爱有加,今日一见竟然比听说的更甚!”怡贵妃掩嘴笑着,眼睛却盯着皇后。
“皇兄话说的如此明白,看来是一定要袒护瑞安的了。”承祁似笑非笑的对着承天说。
锦弦凄凄沥沥哭的更厉害,“母后今日若是不能替锦弦做主,以后锦弦还怎么有脸在宫中立足,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大皇兄有心护着瑞安,锦弦不敢说皇兄的不是,只求母后给锦弦一个公道!”
皇后开口,“太子想本宫如何处置?”大殿上突然静了下来,全都看着承天。
“儿臣听闻锦弦打了瑞安,多大的错,这一巴掌还不够?”承天转过身严厉的看着锦弦,本来哭着的她被承天外露的霸气震慑,只睁着眼睛嗫嗫道,“儿臣……儿臣全凭母后定夺。”
一声轻笑自怡贵妃嘴里发出,“姐姐,承天以后是要当天子的呢,人还没坐上皇位……如此护短,妹妹恐日后太子如何令百官臣服?”
皇后脸色不善的说,“太子,本宫罚她在凤栖宫外跪一个时辰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如此炎日,母后罚映雪跪一个时辰,她身子怎么受的住?母后要罚便连儿臣一起罚吧,是儿臣把映雪宠坏了,有错的也是儿臣!”承天据理力争,他露出一丝焦急,却又强忍着。
承祥也急了,“儿臣也顶撞了二皇姐,儿臣愿意与阿姐一起受罚!”说完竟弯腰给皇后磕头。
皇后有些动怒,“承天,你贵为太子该以身作则!本宫说的话你要抗旨不尊?”
承天还想张口说话,我突然给皇后磕头道,“瑞安谢过母后,一切与太子哥哥和承祥无关,是瑞安以下犯上自然该罚!”说完便走出凤栖宫,跪在殿外的大理石地上。骄阳炙烤着的地面透过细薄的衣料坚硬而灼热的折磨着膝盖。
只听得皇后说,“太子假公济私,不知悔改!就在凤栖宫面壁思过,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踏出凤栖宫半步!承祥虽年幼却生性顽劣,外面随瑞安跪着以示警戒!怡贵妃是否想继续留在凤栖宫喝杯茶再走?”
怡贵妃的讪讪笑道,“姐姐不愧是后宫学习的典范!妹妹自叹不如,这便回琉翠宫了,妹妹告退!”
承祥走出凤栖宫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怡贵妃带着承祁和锦弦从我们身边经过,承祁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锦弦哭花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刚走过去又折返回来弯着腰在我耳边说,“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连太子也护不了你,呵呵……”
承祥的手突然施力握得我的手生疼,他琉璃般的眸子闪着一股幽光,“阿姐,承祥再也不会让阿姐被这么欺负,今日阿姐受的委屈,承祥会讨回来,欠下的债,是要还的!”我看着面前的少年恍然觉得他瞬间高大起来,收起了平日的嬉笑,他镇定的让人害怕,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巴尖再滴到地上,年少阴柔的脸庞突然显出一丝成熟和刚毅!
尽管是日落时分,天边的云层被炙烤的像大朵妖艳的红莲,周围静的没有一丝风,背上的灼痛提醒着今天所受的屈辱,脖颈的汗珠还没来得及顺着脊背滑落就被烤干,身前的衣襟早就湿透,我渐渐的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承祥的脸也变的惨白,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早就溢满汗水,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我在昏倒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凤栖宫内冲出一道月白的人影,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阵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嘴里有甘甜的汁水顺着喉间流淌进身体,干燥的喉咙像是久逢甘露的黄土高地贪婪的汲取着水分。我睁开眼,就见一双写满担忧的眼睛,他好看的唇没有翘起完美的弧度而是紧抿着,说不出的阴郁。
“太子哥哥!”我唤着他,见我醒了,承天端着中药的手往边上一伸,便有宫女连忙走上前拿托盘接过。“承祥怎样了!”我想起来昏迷前听到承祥的惊呼,担心的问道。
“他没事,还在休息,我让太医看过了,他有些内功底子轻微的中暑,你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承天看着我目光移到我干裂的嘴唇上那眼里有深深的内疚,我低下头轻咬嘴唇。
承天轻轻抱住我,让我依偎在他怀里,“觉得委屈,就哭出来!”
被锦弦打了一巴掌我没哭,被罚跪我也没哭,可他这句话像是导火线一下点燃心中的愤怒和不平,眼泪霎时簌簌的往下掉,先是压抑着小声抽泣,他把我拥的更紧,我便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哭起来,我尽情的发泄着心中郁积已久的情绪,脑子里出现一幅幅画面,有前尘往事,有今生旧忆,哭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了。
承天下巴搁在我的头上,轻抚着我的背,平息着我情绪,他等我哭完,也不接宫女递过来的手巾,就用衣袖轻轻的擦拭我眼角的泪痕,极尽温柔。
“我发现,我不该让你哭。”他蹙眉道,我不解睁着眼睛看着他。承天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波似得磁性,他指着胸口道,“看着你哭,这里会很难过……”
不知怎的,我眼角又露出湿意,他笑着,“傻丫头,还哭什么?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名公公在屋外探头探脑的往里瞧,想进来又不敢,他见我已发现他,便进来请安道,“奴才给公主请安,愿公主凤体早日安康!”承天瞟了他一眼,“何事?”
“太子殿下,娘娘正在气头上,您看……”他小心的观察着承天的脸色,又看看我,眼里有请求的意味。
我吸了吸鼻子说道,“太子哥哥,今日之事我有错在先,让母后两难,映雪知道母后也是疼映雪的,等映雪好了,还要给母后请罪,太子哥哥先行回宫,不要让母后气坏了身子!”
承天理了理我耳边的发丝,看着我肿着的眼睛吩咐身边的宫女打水给我梳洗,然后站起身来走出门口处,他顿住身形有一丝苦涩的说,“映雪,如果我护不了你,我要怎么办才好?”他抓着门框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而我只能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怔怔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