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当头,厚重的牢门带着沉重的摩擦声被绳索慢慢吊起来,尘土和铁屑飞扬,霎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的胃顿时翻滚了起来,我捂着嘴极力忍着胃部的不适。
身旁的太监不以为然道,“公主恐怕是要受些委屈,您身子娇弱可得挺住,不然还没等给您翻案,您熬不住就去——了!”他故意把那个去字拉的格外长,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我。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太监,连男人都不算,如今却嘲笑起我来了!
我抬头看着打开的大门,里面幽深的看不到一丝光景,像只狮子般张开血盆的大口等着有人往嘴里送入美食。两边的火炉疯狂的燃烧着,像是在召唤我这个已经频临垂死边缘的人。
天牢是专门关押有罪的皇室成员,所以看守异常森严,两旁的锦衣卫,目不斜视,一只手背于身后,一只手按着刀柄,好像只要有半点异动,就会让那燥乱血溅当场。
那太监看我半天不动,有些催促道,“公主——请吧!”
我转身看了看高耸的宫墙,风霜雨雪都不曾让它褪色过,好像它已经成精了般,宫里的孤魂越多,它的颜色便越艳丽。
我一步步走向那无尽的黑暗里,听着身后的大门慢慢落下的呲音,搅的我心神不灵,震的我魂不守舍,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种拼命想挣脱牢笼的冲动,可是,我终究是懦弱的,当我听着铁链在空旷的刑房内回响的时候,那彻骨的寒意让我所有的勇气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荡然无存。
大门完全关闭,我发现天牢并不是完全黑暗的,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火把,微弱的显现着周围的一点环境。外面阳光太过明媚,而这里太深,太冷,能吞没一切生气。所有的牢笼都沉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些什么,正是这种黑暗能消磨你的意志,剥夺你的思维,叫你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如木偶般毫无知觉。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坐牢坐久了,就会变疯,这样漫无目的的煎熬,生不如死的度日,每天神经紧绷,一个正常人在这种环境下能不扭曲么?
牢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手里托着一盏灯,把我领到一处牢房,开了门,我捂着鼻子进去,忽然发觉脚上爬过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只老鼠!
我一声尖叫,往后一退,随即打翻了站在身旁的牢头手里的灯,一时间整个牢房都回荡着我的尖叫声,那声音早已经变了形,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顿时让我汗毛立起。
那牢头闪着浑浊的目光死板的看着我,干涸的声音拉锯似的响起,“公主金枝玉叶,习惯了就好,来这里的人都是过几天就习以为常啦……咳咳……”
他干枯的手从地上捡起熄灭的油灯,我背后的侍卫猛的把我一推,我顺势倒进了牢房里。地上的麦草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只觉得潮湿又腐朽,我像触电般坐了起来,抱着膝盖移到牢房角落的栏杆处,只希望离那壁上的火把近一点,再近一点。背部一股寒凉渗入心底,我咳着,身体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滚下来。
胃部一阵痉挛,我痛的捂着腹部倒在地上,冷汗不住的往外冒,从受伤开始我除了喝药外喝水外,跟本没有吃什么东西。整个牢笼都弥漫这尸体腐臭的味道,而我恶心的只有吐着酸水。
这里曾经死了多少皇室亲宗的人,才滋养出如此阴寒的气场,窒息的恶臭!
脖子上的伤痕虽没有流血,却仍然隐隐作痛,许是寒冷的原因,我只觉得背部的伤又开始发作,血气慢慢上涌,喉头尝到了一丝腥甜,随着咳嗽的加重,终于鲜血又从嘴角溢出。我用手抓着地面的杂草,希望这样能减少身体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长时间,只觉得身上的痛感正一寸寸的啃噬着我的神经,谁来救救我,救我……
我在昏过去的那一刻,听到了那熟悉的另我感动的声音,“阿姐!”
好黑……四周黑的漫无边际……我不停的跑着,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我一样,前面有一束光亮,我迫不及待的追着那抹微光,近了,更近了……面前出现一个穿白衣的人,他一直背着我,在前面走着,我拼尽力气也无法追上他,不管我怎么跑,他始终在离我一丈远的距离。
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我吓得跪在地上,眼见着那抹白影越来越远,只听得四周传来呵斥声,“你可知罪!”你可知罪,耳朵里,脑子里全部盘旋着这句话,它就像一阵魔音般入侵我的每一个毛孔。我捂着耳朵痛苦的伏在地上,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从心底喊着这句话,可是周围无人应答,只有轰鸣声响个不停。我突然抬起头对着虚无大声的嘶喊,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一阵雷劈下来,我闭着眼睛迎接着最后一刻的来临,天旋地转后,我发现我好好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汤药走到我身边,明明这么近,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妖艳的红唇的轻启,“来,把药喝了!”我看不清她,但我知道我不认识她,看着她慢慢递过来的汤药,我没由来的恐慌,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在回响,有毒!有毒!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笃定,只是身子慢慢的往后挪,却发现动弹不了,只能看着那只白净的手端着汤药离我的嘴越来越近……不要——不要!
像是一声绝望的鸣叫,我用尽力气的挣脱,“不要!”
“阿姐,是我,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被嘴里的药汁呛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承祥就在我面前,我安安稳稳的被他抱在怀里,他皱着眉担忧的看着我,地上是破碎的碗,他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是褐色的药汁,我知道定是我刚才梦魇的时候,把药打碎了。我动了动嘴,“我梦见我死了。”
承祥抬起袖子擦去我嘴角的药汁,“有我在,你哪也去不了,阎罗那更去不了!”
我眼泪又掉了出来,呜呜的哭着,“我还能活着见到你,真好,真好……”
承祥轻拍着我的背,眼睛里的暗涌透着坚毅的星光,“我会救你的,阿姐,不管是谁,都要不了你的命!”
几个侍卫走到牢门前行礼道,“殿下,时间到了。”
承祥神色阴郁的看着他们,他把身旁的食盒盖好,轻声跟我交代着,里面有哪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只有拼命的点头让他安心,他走出牢门厉声说,“这么潮湿的地方,没有被子怎么睡?”
那侍卫恭敬却不让分毫的说,“殿下能进来,已是上面格外开恩,进了天牢再显赫的身份也只是阶下囚。”
承祥出其不意的给了那侍卫一拳头,尽管嘴角已经青肿见了血,让然笔直的单膝跪地,“卑职尽忠职守,奉命行事!”
承祥走回来,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阿姐,等我!”说完便大步朝门口走去。
我抓着栏杆头贴在上面目送着承祥消失在那光亮里,随着牢门的关闭,牢房又陷入了沉寂的黑暗里。我打开食盒,拿起糕点拼命的往嘴里塞,泪流到了嘴里合着糕点被我咽下肚,我要活着!那些想我死的人,我会再好好的出现在你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