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月禁城虽已万物复苏漫山遍野的绿芽新枝,却也绝对称不上暖和。子时昏暗不明的月亮无精打采的挂在柳梢头,清冷的街道上偶尔几个醉汉骂骂咧咧的经过,却是异常的平静。而芙蓉巷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子时,便是如今俗说的午夜十二点,那是夜生活最兴致高昂的时刻,若说不热闹才有鬼呢。
采芷楼内大堂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之中不少穿着贵气的达官贵人醉梦与温柔乡,而后院二楼之中,却是旖旎之声不绝于耳。
“爷~慢一点、奴家、奴家受不了了..”女子娇柔的声音从门板内传出,脚步轻快目光锐利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伸出手利落的就推开了不曾上闩的门,抬脚就走了进去。
精美的大床上纱幔半遮半掩,床上的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闯了进来,满眼浑噩带着兴奋肥肠辘辘的男子,美人香肩半露,微微里侧高昂着头颅,露出精致的下巴,三千青丝缠绕在白皙的脖颈,看不清的半侧脸上似乎隐隐有着汗珠..
闯进来的小厮见到这种场景不悦的皱了皱眉,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属于****的味道,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尽管现场的气氛如何旖旎,却提不起他的半分兴趣。
小厮出门看着还余有十几间的同样房间,眼中的寒意越发浓烈,却还是耐着性子一间一间的寻找。
待小厮走远,原本还沉浸在欢乐中的美人猛然睁开紧闭着的双眼,面无表情的将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利索起身的同时还不忘将掩藏在墙边被褥中不着寸缕的女人拉到他原本的位置,男子直接扑到在女子身上,神色并无过多的变化,似乎并无意识到他床上的人换了两换。这种痴迷茫然的情况,显然是磕了药了。
美人不管裸露在外的香肩,顺手将发丝简单的挽了一下,拿起梳妆台上的发簪便扣了上去,之后扯开系着带子的上衣,却是一副健壮的男子之身。侧腰处鲜血淋漓,美人淡漠的扫了一眼,确认暂时不收拾不会死人之后系上带子,将青衫拢好,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火红的外衫穿上,这才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这里是二楼,而窗户后面则是后院,同样也是如二楼那样的处所。
“刘二爷您悠着点?要不小人传轿子送您回去?”不远处传来小厮讨好的声音,美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笑靥如花。
“二爷当心。”美人声音才落,原本院中还亮着的几盏烛灯不知怎滴就灭了,原本倾国之姿被这黑暗掩去大半。
美人上去扶住刘二爷,亲昵的将刘二爷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不客气的从刘二爷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小厮道:“去传轿子,我送刘二爷回府。”
小厮得了赏钱自然乐意,原本瞅着美人面生的疑虑也就此打消了,屁颠屁颠的就出了院子从大堂侧边绕了过去叫轿子。
美人扶着二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娇媚的说着‘二爷小心点’这样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种事在这花楼又不是第一次,没什么可值得关注的。
美人不过坐上轿子才走,那厢检查过每一个房间的小厮皱着眉与两个蒙面的人轻声交谈。
“我亲眼看着他逃进来的,断不可能毫无声息的就溜出去。”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凝的道,似乎对于目标失踪很是不满。
“继续搜,他身上有伤就是走也走不了多远,盯紧城内的药房大夫,城门多加注意,绝不能让他活着出月禁城。”
待几人走远,师小七的小脑袋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露了出来。外加一只雪白的狼头和一直黑白交替的蛇脑袋。
“咱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师小七默默的缩回脑袋,眼睛里闪烁着此时不该有的激动的光芒。
团子泛着青光的眼睛淡漠的看了眼师小七,随即将眼睛闭起来便趴在师小七怀中装死。
不凑热闹能死么?这是团子表达的意思。
师小七闪烁着光芒的小眼神告诉它:能!
“那个啥,爷,这个点该回去睡觉了。”银环蛇条子吐着蛇信试图劝阻。
“也是。”师小七嘀咕似的说着,抱着团子就走。
“那咱就去看美人好了,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就是师兄他们也比不得,不看的话今晚一定会失眠的。”
原本松了了口气的条子听了这话直想给师小七脖子上来一口!尼玛这美人和那几个人明明就是被追杀和追杀的关系好么,你去看美人和牵扯进去有毛区别?!
说好的平安喜乐呢?
这时候本该逃跑的美人却是出现在了脱离采芷楼监控的暗巷中。几个轻巧的起落,悄无声息的靠近正全神贯注监视着采芷楼动静的黑衣人。美人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杀意,眨眼间便到了黑衣人身后,快到因自身动作所带起的气流都不曾反应过来,宽大的红袖一挥,只来得及半回头的黑衣人愕然的瞪大双眼,眸中无神,竟是已气绝身亡。
迟来的气流追上美人,微微飘动的长发让美人看起来格外妖娆。美人未多看就着刚才的姿势依旧倚在窗口的人,目光快速的扫过采芷楼四周,锁定对面三处居高临下的绝佳位置。
美人敛下眼帘赫然转身,红袖翻飞背影赤红,嚼着宛如来自地狱修罗王者般的声音,冷然非常。
“姬氏赤卫,不过如此。”
“爷,不是要看美人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条子吐着蛇信不明所以的打量着周围,这么偏僻,哪里来的美人?
“蹲点。”师小七给了条子一个闭嘴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瓶临下山前大师兄给的伤药。碧色的玉瓶看不出什么特别,细看之下却道这玉瓶上流光溢彩,单单只是这瓶子就绝非凡品,何况是瓶子里面的东西。
据师小七观察,美人被追杀却不露声色暗自躲避,势必是不想引起大的骚动,说白了就是不想被当地官府所注意。这说明美人要么身份有异,要么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不过显然这两点都不是什么好现象。既然要低调行事,那么知晓的人自然是一个都不能放过,那么这几个追杀他的人势必一个都不可能活着。即便美人现在受了伤,但是美人绝对会这么做,而且绝对会做到!
师小七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当她抬眸不经意看到美人眸中的清冷,她忽然有一种又看到了那个人的错觉。只是一个随意的垂眸,却带着不可一世的轻狂与霸气;明明处于下风,却丝毫不掩傲态,仿佛这一切都不看在眼中;身受重伤却铤而走险。
不是高傲的不知死活,更不是不得不为之,而是想做,能做,于是便做了。
她知道美人不需要她依旧能够达成所愿,而她也不准备插手。只是,隐约嗅到的血腥味还是令师小七起了别样的心思。当初她亲眼看着那个人死在自己怀里而无能为力,如今,就当是还前世的愿吧。
师小七注意着楼下的动静,葱白的手指轻佻,玉瓶抛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隔着三层楼梯的缝隙下坠,见红色衣袖闪过,师小七抱着装死的团子蹭蹭蹭的下楼梯,她还有正事要办,这件事只能插手到这里了。
见多识广的美人在玉瓶落下的瞬间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触上带着余温的碧绿,指肚摩擦着底部的殷字印记,毫不犹豫的将东西揣在怀中。
殷家的东西素来千金难求,既然有人送,又何苦不识好人心。
美人脚步不停的往上快速移动,与师小七擦肩而过的瞬间目光却是落在了师小七抚着团子露出的手腕上,银白色精致带着藏风的手镯让美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只匆匆一瞥,美人便认出了这镯子的出处:神兵城。
事实证明美人还是很狡猾的,与师小七擦肩而过之后,他迅速将揣在怀里的东西顺着楼梯缝隙丢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快速朝着目标而去。
才下到楼梯底层的师小七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的玉瓶,放佛要把玉瓶给盯穿!尼玛有没有天理了,爷好心给你药你丫还倒过来算计小爷,小心爷拍拍屁股走人让你得不偿失!
团子睁开眼憋了玉瓶一下,然后又看了师小七一眼,接着继续装死。
丫叫你多管闲事,被算计了吧。
条子顶着一张懵懂的三角脸吐着蛇信问师小七:“爷,美人为什么又把药给丢下来了?美人为什么知道是爷给他的药?”
条子见师小七恨的咬牙切齿不理他,便用舌头拱了拱团子的脑袋,吐着蛇信求真相去了。
“麻烦。”团子丢下这么一句话拱了拱脑袋继续装死。
师小七愤恨的将玉瓶装进小挎包,却还是抱着团子往客栈的反方向走。
可不就是麻烦么,只是既然沾染上了,师小七怎么舍得袖手旁观呢。若是今日美人没有这么做,那么师小七与他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可偏偏美人心思缜密疏而不漏,便是在那等危机的时刻也能觉察到自己对他的作用,并且孤注一掷的拉自己下水。自己若是不下,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师小七前世可不就是爱煞了那人这股算计人的模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来就犹如泉涌,似乎把她来到这里十年来的情感都拉了出来,悲痛与不甘简直要把她淹没了一般。
“爷,咱们要去哪里?”条子见不是回客栈的路弱弱的开口,明明被坑了,它为什么会觉得主人心情狠好呢。
“去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