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漠骑着车冲到楼洞门口,刹住车,看了一眼刚才与秦月分手的地方,不由得呆愣了几下。
忽而感到一阵寂寞,周围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雨──发了疯似的落下──回到家里,何胜权还没回来,门窗都紧闭着,似乎有谁躲在里面。
何漠将书包扔在沙发里,一直走到阳台上去。
阳台上湿漉漉的,几只空酒瓶正放在角落里,了无生气。
何漠舒了口气,散失在空气里。
很远的地方有几只鸟从屋檐下飞起,直窜入雨雾中,尔后又飞的很高很高,只有那么淡淡的几个点,这一切,正映在何漠那微微有些迷茫的瞳孔里。
秦月踏着自行车急速向前掠去,当她到达绿荫新村时,天已经全都黑了。路边的路灯亮了,洁白的灯光在雨中变的黯淡。
秦月的家在三楼,当她走近家门时,听到家里传来一阵很陌生的谈话声。其中有一个声音正是她父亲的。
“伟山啊,这阵子你在H市混的不错吧?”秦逸尘问。
“嗯嗯,是不错!三年前我父亲让我去了H市,在一家企业里混口饭吃。本来呢,原本就想这样过下去算了,可后来那家企业资金周转不灵,快倒闭了,我就给经理出了个主意,贷到一笔款子,为了感谢我,他给了我二十万,于是我自己就──”
那个声音突然断了,因为响起了均匀的敲门声。
李鸣莺从厨房里跑出来开门,秦月一步跨了进来。
“这是──”一位身材很胖的客人正坐在沙发里盯着秦月看。
“噢,忘了告诉你,这是我女儿,秦月。”秦逸尘拉着秦月的手,把她牵了过去。
“嗯嗯,长的挺漂亮的嘛!今年S市与H市初中期末统考的成绩在报纸上登出来了,好像你女儿也在里面吧?如果以后有意的话,就到我那服装店里来工作好了,保证每月收入三千!”来客大腹便便的说。
“不敢!不敢!秦月啊,这是你叔叔,我的表弟,三年前到了H市去,如今开了家服装店,规模很大,生意做的很红火!”秦逸尘向秦月介绍说,“陈伟山,陈老弟。”
陈伟山坐在沙发里,不无得意的晃着二郎腿,听着秦逸尘的介绍,抖的更厉害了。
“陈叔叔──”秦月在一旁低低的叫了一声。
陈伟山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秦逸尘,又看了一眼秦月,突然想起了点什么,从脚底提起一只黑色的皮包,一按弹簧片,箱盖就“啪”的弹了起来。
“这点小意思,送给你了,秦月!”陈伟山从黑皮包里掏出一只红色的匣子,递给秦月。
“这怎么行!你初次登门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如何是好!”秦逸尘未待秦月反应过来,就对陈伟山说。
“你我又不是外人,一点小意思,见面礼嘛,何必这么计较!”陈伟山说。
但是秦逸尘还是不同意,于是陈伟山说:“大哥,这可是我特意买的,你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秦逸尘踌躇了一会,终于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这就对了嘛!”陈伟山把匣子给了秦月,秦月看了一眼父亲,就走进自己的房里。
她打开匣子一看,是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秦月将它放在一边的桌上,把书包放在写字桌上。
“你现代当上正处了吗?”
“还没有呢,不过当个副处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两人又讲了一阵,秦逸尘对陈伟山说:“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
陈伟山并不推辞,乐呵呵的说:“这是当然,今天初来乍到,正要尝尝嫂子的手艺呢!”
“尝我手艺呀!你吃了回去就吃什么都无味咯!”厨房里传来了李鸣莺的说话声,脱排油烟机呼呼的响,一阵阵菜香正从厨房里飘出来。
秦逸尘与陈伟山都笑了起来。
窗外的雨却一阵紧似一阵,白茫茫的,到处是一片雨的世界。
何漠正在写作业时,忽然听到一阵无节奏的敲门声,他匆忙去开门。
何胜权满口酒气,醉醺醺的走进来。
“何──何漠,等会儿我还要出──出去,你──去做饭或──上街去买──买什么吃──”
接下去的话何漠都没有听清,他只觉得一阵反感。
外面的雨下得好烦人。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就兀自走进房间里,心中更有些漠然。想起母亲临走前那张默默无语的脸,何漠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
父亲何胜权在他看来完全是个二流子,至于是怎么当上副经理的,那恐怕要问他自己了。
不过他又能将菜场内部各方面一碗水摆平,这又是件怪事。
何漠看了一眼作业本上那些冷漠的符号,似乎在嘲笑他。
他将钢笔往桌上一扔,钢笔水就有些溢了出来。
何漠盯着那作业本呆了好一阵,眼前浮现出秦月的脸来。
又过了许久,他漫无目的的站了起来,拿了一把伞,向门口走去。
何胜权这时已躺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酒瓶扔在一边。
何漠走出了家门,心中就觉得窝囊,看见旁边有块泡沫塑料,他突然疯狂的用拳击碎了它,心中的窝囊气似乎少了一点。
何漠踢开泡沫塑料的碎块,匆匆跑下楼,骑着车到夜市去买盒饭了。
天雨纷坠。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有些发白,太阳还未升起来。
秦月卧室里的窗开着,风从窗里吹进来,粉红色的窗帘轻飘飘的向后摆着。
陈伟山给秦月的项链盒放在秦月的写字桌上。桌上的玻璃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秦月娟秀的笔迹,《八月桂花香》的歌词。
粉红色的书包也放在上面,涨鼓鼓的,看上去沉重得很。
秦月的父母早已出去了。
李鸣莺去了菜场,而秦逸尘每天早晨都要出去散步,银行在八点半开门。
此刻秦月还未醒,脸上是一脸的倦意,却也显得恬静,微微的带着笑,也不知她在昨夜的梦里梦见了什么,尽管昨晚她的那盏灯亮到十点以后才熄灭。
天似乎更亮了些,太阳却迟迟的不肯爬起来。
秦月醒来时才五点钟。
她一直走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然后走出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在煤气灶上煮沸了,稍加了些糖,才端到餐桌上。
餐桌上放着面包,秦月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喝一口牛奶。
餐桌边上有扇窗户,外面自行车的声音和其他人家炒菜的声音传了进来。
因为这里是居民区,所以并不太嘈杂。
秦月看了一眼外面,远近都是一幢幢的楼房,重重叠叠的。
她不由的想起学校,一天有八小时在学校里,然而在感觉上,什么印象也没有,秦月分明有些感慨,望着窗外一丝淡淡的阳光的空中,她美丽的眼睛中不觉闪过一丝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