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
每一天都是没有明天的现在,所以我们要学会珍惜。——苏沫
外婆的后事处理的很快,因为有高志云的一旁协助,我们并没有遇到一些之前所设想好的问题。可除此之外,农村还是有一套相当繁复的下葬仪式。
据母亲和一众舅舅们所说,外婆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她运回家乡。是以虽然路程艰远,我们这一群小辈们也不敢不从,于是只好在大冬天跪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一路跪着走,直到事先选好的下葬地点。
其实我还好,母亲一早就给我准备好了一些护膝的东西绑在膝盖上,可是那个道长居然连高志云也要一同跪着走上去那么高的山坡,他那般心气儿的人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
“他并不是我们家的亲人也要这样?”
我奇怪地看着那个全身武装好的道士,语气不满。对他以各种风俗所提出的要求,随带收取的钱财,忍到这一刻全数爆发,气焰高涨。
高志云拉拉我的衣袖,碰到我皮肤的时候带有股温暖,“看来这下我是进你们家的门了。”
他的笑让我瞬间平稳了下来,扯住我衣袖的手指,白净修长。
此时,由于刚才我的责问,母亲和一大帮亲友全盯着我们,我不好坏了大家的好意,毕竟这一路走来高志云是帮了我们很多。钱基本是他出的,地方政府也是他找人办妥的,如果不说他是我们家的人,只怕母亲是第一个不会同意接受帮助的人。
苏家就是这样,到死都撑着一张皮。外婆如此,母亲如此,舅舅们如此,其实连我也是如此,不然当初不会和林弛这样的人分手后把他送的一切东西全数奉还。
在道士坚持,高志云也不反对的情况下,我和他在人群的最后一起跪着爬了半个山头。
“你累了吗?累了就起来吧。”我一边看着前面越来越远地人群,一边心疼的看着他。
他的裤子由于没有做任何保护,全部沾满泥泞和污水,这么冷的天又在乡下,想必他此刻应该很难受吧。
***************************************************************************
【高志云】
说实话,我真是没有想到乡下会有这么多复杂而守旧的规矩,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这样跟着老套路走,去听从一个明显在乱忽悠人的假道士。但是看着伯母殷切的眼神和苏沫尴尬的笑容,我妥协了。
不就是跪着走一段山路吗,我高志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哪里会怕这些。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看见那么高的一座山时,心里还是一阵发怵。
跪着走上去的路上,我的膝盖被山路上的泥石给磨得发疼。苏沫突然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小心细声地问我,“你累了吗?累了就起来吧。”
她都还跪着,我怎么好起来,于是我只得摇摇头。
不过她回头时那一瞬间,我却看直了眼。白色素净的孝服穿着她身上,发间带着一朵我不知道名字的白花,她那样静默地看着我,这一瞬间,我似乎……似乎看到了地老天荒。这个感觉是这样强烈又陌生的浮现在脑里,真实的让我竟然感觉到一丝甜蜜。
苏沫问我:“你在看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我说:“你好美!”
苏沫小脸一红,“跟你说正紧事呢,少给我贫嘴。”
“我说的是正紧事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苏沫因为我几句话而害羞的小脸,这让我有种莫名的成就感。能让她露出这么娇羞可爱的,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吧,这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大概在我膝盖全无感觉的时候,我们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那口厚重的棺木慢慢被工人给抬了下去,然后“咚”地落入事先挖好的墓穴里。
在泥土被一点点推下去的时候,我看见苏沫又红了眼。
“想哭就哭吧。”我抱着她的肩,把她拥入我的怀里。
那一晚,也许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但是我却看见了,那个死撑的小女人,是用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去看着她外婆的遗容。
那一晚,亲友们大部分都去睡了,还剩下的几个窝在外面大厅的角落交谈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我看见苏沫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慢慢、庄严而小心地走进那个装有她外婆的棺木,她轻轻地走过去,就像里面的人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她担心自己过大的动静会吵醒她。
苏沫的外婆其实看上去还很年轻,只有几缕白色的头发,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这是我刚到时,苏沫的妈妈带我去看时的第一反应,如果她还在世,应该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在所有人都不注意时,苏沫靠在棺木上无声的哭泣,泪水如小河一样慢慢趟下来。
这就是她表达哀伤的方式吧,在我印象里,苏沫一直是一个内敛的女孩,她过于保护自己而与其他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整个下葬过程里,苏沫红着一双眼,硬是没有留下任何一滴眼泪。
全部处理好后,已是大年初三。
母亲在电话里责怪我的不懂事和任性,并且又不停说高展云这次回家表现地有多么多么好,我一一听着头一次没有反驳。
母亲察觉到不对劲。
“小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一笑,“我哪有怎么了?”
母亲缓慢地说:“感觉你有点变了。”
我变了吗?应该是吧,苏沫的外婆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珍惜眼前人。
我拿着电话,站在苏沫家里的阳台上,她家对面是一个小学,一片绿油油的树林里时不时蹿出几个小男孩在踢球。
“妈,这面办好,我马上就回来看您。”
母亲难得听见我说出这么温情的话,一阵留白后,声音染上了笑意,“我们的小云总算是长大了。”
***************************************************************************
【苏沫】
在屋里,母亲拉着我的手,问:“那个高先生真的是你男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纠正道:“你叫他高志云好了。他真的是我男友。”
母亲笑了笑,“你可要吸取妈妈的失败,要把男人给看紧一点。”
“哪有这么夸张!”我虽然笑着,但却想到了另一个男人,他就是做出了这么夸张的事,而且不止一次,这时我想到林弛,心里难免还是一阵疼痛。
“男人,没有不偷腥的。你和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处下去吗?”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想问我是否会和高志云结婚,可这种事连我都没有想清楚,我相信高志云一定更不可能想清楚。
我摇摇头,劝慰道:“我们的事情我们知道怎么办,你应该想想自己,现在外婆走了,我也不在家里,其实你可以去找一个老伴。这样也好过我在外地担心。”
人就是这样,当生命已流逝三分之二时,身边陪伴你的那个人早已无关爱情,只是陪伴,相互陪伴。
“去去去!”母亲被我这样直白的点明,挥手赶我走。
我知道她有她的顾虑,那一代人思想都很保守,我也不逼她,毕竟这种事要用时间来理解。
高志云在大年初五的时候被我赶了回去,他已经做好了一个男友该做的职责,甚至比一般男友做的更好,但是现在,他是时候去做一个好儿子的职责了,我不想让他留有什么遗憾。
他走的那天,我到机场去送他。
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让我初九的时候一定要回去。
看着他的模样,我忍着笑点点头。
“啊!”
我瞪着他,“你这个色魔!”
高志云拍了下我的屁股,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我在北京等着你回来惩罚我。”
头顶上的飞机哗地飞过,带着此刻我所爱的人。我不知道他和林弛在我心中的地位究竟孰重孰轻,我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我要好好爱这个男人,这个在我遭遇困难时如天使般守护在我身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