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竟也没有迟到，甚至还比赵长镜早些。他的酒量不比她差，只是不常喝罢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一整日，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醉酒之事，顾准也一如往常，冷静沉默，疏离有礼，如同昨夜二人未曾相见。他确实记不清自己酒桌上说过的话，印象之中，阿榷似乎来过。大约是许久未见，有了幻觉罢。
聂习的金秋酿是去年的陈酒，香气逼人，后劲却大。若不是早起时灌了一碗解酒汤，恐怕此刻赵长镜已像顾准一般头疼不已。他忍得很是辛苦，额上细密的布了一层汗珠。
赵长镜怕他应付不来，便加快手头的面试，对付完分内的名单，立即替顾准分担。结果这一忙，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又误了午饭的时辰，顶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欲哭无泪。
“有劳赵大人。”顾准起身施礼道谢，少见的极为客气。
“顾大人哪里话，同僚之间，不必如此。”赵长镜推让了一句，便告辞了。人生大事，不过酒足饭饱，她现下得赶着喂饱自己，才有气力多承担些事务，不负顾准那一声谢。
到水月楼时，已过了用餐高峰，大厅里零散的坐着几桌客人。赵长镜刚落座，聂习就端来饭菜，她笑叹了一句：“知我者莫若聂大厨是也。”
“少贫嘴，快吃罢。”过了时辰，她没来，他便知道她忙得脱不开身，故而将饭菜温着，她一来就能吃上。
老板娘闲下来，也凑到他们一处说话。
“赵大人近来总是这样晚，那国考当真累人得很。”老板娘捻了一把瓜子儿，边磕边聊。
“到底事关社稷未来，学子前途，轻松不得。好在不过三五日，倒也吃得消。”赵长镜算是知道为什么从上学监结业时，同学听得她和顾准被分到上学监考试院供职，半是羡慕，半是庆幸。姜国重视教化，上学监掌院官居二阶，总教居三阶，纵是执教，也是四阶。分至考试院，虽然与掌院、执教亲近些，于仕途有益，可活儿多人少，真忙起来男子都顶不住。
“昨儿晚上同赵大人喝酒的青衣公子是什么人？我瞧着可是好颜色。”老板娘捏着桃粉的手帕掩嘴，嘤嘤的笑，佯作娇羞。
“那是赵大人同僚，老板娘也想打他的主意？”聂习插话，拿老板娘取笑。
她可不乐意了，一丢瓜子儿皮，推了聂习一把，道：“去去去，女人说话，瞎凑什么热闹。”而后晾开他，继续对赵长镜说：“我忽然想起个笑话来，昨晚我搀那位公子到后厢歇着，听着他念叨什么‘阿雀’‘阿雀’的，你说哪个姑娘能让他这么伤心，还起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说完，自顾自的笑起来。
赵长镜听见这话，手一抖，夹到嘴边的肉掉回碗里，心头顿寒。本想和老板娘解释一下，随后发觉，若告诉老板娘，她说的“阿雀”是男人，恐怕……越解释越乱，何况，她自己也没搞清那两人的纠葛，不说为上。
扯了一阵闲篇儿，赵长镜想起她还有正事，便对老板娘道：“我想借勺子替我送个信，您看……”
“行行行，不过可得快点儿，否则晚上人手不够。”赵长镜陪着老板娘聊开心了，要什么都答应。
那勺子是聂习的帮厨，本名叫方韶，十二岁，因着家境不好出来做活，还一面自己读着书，盼望有朝一日能参加国考。他为人机灵，勤思敏学，常来向赵长镜请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刚到水月楼，就被老板娘起了个应景的外号“勺子”。
赵长镜想着这事交给他应该不会错，成与不成，只能赌一把了。可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