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玖本就为自己贪恋与云峥多说了几句话,忽略了五可的去留,导致五可的失踪而心生愧疚。后又见柳氏用衣袖拭泪的样子,又触动她对亡母的思念,因此她更觉对不住柳氏,正打算不声不响地出去继续寻找,打定主意找不回五可誓不罢休的。不提防顾夫人一个耳光扇上来,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头没脑地骂出那么粗俗不堪的话来,任谁都受不了。
安玖又急又愧,又羞又恼。捂了脸,双眸含泪怨怼地瞪着顾夫人:“姨妈,我的爹爹,堂堂的护国大将军安在阳是您的亲兄弟。安玖慈母早亡,父亲为国在边关杀敌,将我托付姨妈您身边养育六七年。这几年,姨妈疼我胜似亲女,安玖言行举止皆受的是姨妈的熏陶,难不成安玖勾三搭四,寡廉鲜耻,都是随了姨妈您么?”
顾夫人这一通夹枪带棒的辱骂本是在指桑骂槐,暗里拿那陈长歌撒气,在场的人大多听得明白。陈长歌见母亲担心可儿,怕她急出病来,才冒冒然对丫环仆妇颐指气使。待闻听顾夫人这般借骂安玖来嘲讽辱骂自己,不由得怒从心起,那张粉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正不知该如何反击,忽听了安玖这番抢白,不免在心头暗自痛快。
忽然间见觉背后有人在拉扯自己衣衫,抬眼一瞧,见顾深雪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撵着自己衣带的同时冲自己努嘴,在给自己使眼色。长歌顺了顾深雪的眼光望去,只见她身后站着顾浅霜与顾青春的母亲桑姨娘,顾青河的母亲莫姨娘。
这两位姨娘显然已听到了顾夫人与安玖之间精彩绝伦的对白,都笑得意味深长。桑姨娘似笑非笑,莫姨娘则拿了帕子掩嘴直笑。
陈长歌深知自己这位婆婆素来与这两位姨娘不睦。如今这两位恐怕是在一旁看自己两婆媳间的笑话。
顾深雪虽然聪慧机敏,却是向来是以诗书世家的礼法来教养的,可平日饱读诗书,所学皆为德言容功,圣贤之书,哪经历过这等阵势。时才第一次听闻母亲骂出有些见识的乡野村妇尚且出不了口的粗俗言语,已是颇觉难堪。又见安玖上来搅局,旁人在一旁讪笑,越发的不自在。她身为闺阁少女,不好上前说什么。只好来到长歌面前,默默央求,希望她能出来解围。
陈长歌神色古怪地瞧了小姑一眼,妙目闪闪。假做惦念母亲,来到柳氏身侧。却一直目视一脸尴尬的顾夫人。心道,你不是一直牵怒于我与青琛私定终身么,私下里:胡媚子,下作小娼妇,已不知骂了几千遍,我忍了你这许多年,如今虽是误打误撞,却自有人替我出头,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为什么替你说话?
柳氏一直惦念可儿,无心加入顾家争战。却不想五可的丢失,引出顾家许多暗隐的峰芒。不由叹了口气,在长歌耳边道:“你自己正经的婆婆,你不去帮,让别人在旁边笑场。这是你为人媳妇该做的么。你心间对她有怨气,却也不急于这一时出,你们顾家,是诗书世家,难道要为这点儿事,让我这局外人看了笑话去。”
陈长歌猛然醒悟,忙提了罗裙,走到顾夫人面前跪下道:“母亲在上,原是长歌不是,只因见可儿失踪,一时情急。惹了母亲不快,还请母亲谅解才是。”
顾夫人骂过安玖后,已觉失口,本自懊悔不已。听闻安玖一通话出来,她为之气结。如今又被平日所看不上的桑姨娘,莫姨娘瞧了笑话去。心间气苦,一时五味交杂,却不知该如何收场。今见长歌上来解围,不由垂泪道:“我平日是白****那些心。只骂了她一两句便来回嘴。罢了,罢了,安玖,都是我平日自己品行不好。教得你如此。如今你爹爹已回朝,明日便回家去罢,不要再来见我。”
安玖见顾夫人如此,便也觉灰心,跪在顾夫的身侧哭道:“姨母,原是安玖不好,弄丢了可儿,安玖错了,安玖听您的,给柳伯母陪罪。”说罢,半跪着行到柳氏面前,就要叩头谢罪。柳氏忙扶起安玖,轻拍她的脊背:“好孩子,伯母丝毫没有怪你之意。都是我那可儿顽皮,自己跑丢了也说不定。你大嫂子关心妹子也无可厚非,只是这脾气也太大了些。当着婆婆的面呼三喝四的,让亲家母好不尴尬。”
顾氏见柳氏会圆全,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这才觉心间舒畅了些。顾深雪也走到母亲近前,以长歌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母亲,你莫不是气得糊涂了。安玖怎么说也是我舅舅明媒正娶的夫人生下的骨肉。您这样骂她,莫说玖儿受不了,更别说我大嫂子脸上也挂不住……”顾氏闻言,冷冷地瞟一眼长歌,正待说点什么。
忽然从厅外奔进一个小小身影,直接投入到柳氏的怀抱,哽咽着叫了声:“母亲。”柳氏一瞧,瞬间欢喜无限,那娇音婉转,触到指端的一团柔软,却不是五可是谁?
柳氏见五可回来了。心下一松,整个身子差点向前扑倒。李妈妈忙上前扶住:“我的夫人,您就过于担心了,我说凭着五小姐的聪明劲儿,不会回不来的。您还一味的担惊受怕。”柳氏将五可紧紧接入怀中,喜极而泣:“阿咪陀佛。我说我不会那么不走运,刚见了一个,便又丢了又一个……”泪便止不住。
顾妈妈拭泪道:“我的可儿小姐,你可算平安无事,你不知道夫人有多担心你。夫人爱你的心可不比长歌小姐差。”陈无垢也一脸担忧后失而复得的神色。陈五可在这世来第次深刻体会到亲情的重要,不由也泪盈于睫。将一张哭花的小脸埋于柳氏怀中,再不肯起来。
安玖,长歌等人也都长出了口气。柳氏忽地变了脸,将五可推到一旁,五可猝不及防,跪坐在地上,她泪含在眼圈,委屈地道:“母亲,你这是何意。”
柳氏狠狠心,手指五可,板了脸道:“我寻你不到,自是担心。如今,且与我跪下。你即无事,为何不早些回来告知我们知道。你可知,自你没了踪影,大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为你一人,把顾家上上下下折腾得鸡犬不宁。全家人凑在这里,竟都要出去寻你……你可真真是有了功……”
“母亲,这却怪不得女儿!”五可分辩道。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今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若不然,将来还不反了天……”柳氏怕五可那张小嘴再说出什么意外的话来,惹顾家人不高兴,正想虚张声势,大张棋鼓地准备狠狠收拾一顿五可。
“这是谁呀,竟敢收拾我的乖孙女儿?”一个虽老迈,声若洪钟的声音传进来。众人移目过去定睛一望。
却见门外走进来顾老相国,顾青春,顾青河等人。
“原来是老相国回来了。”柳氏忙敛了庄容上前行礼。顾千年捋着长须对着躬身施礼的柳氏哈哈大笑:“你莫要罚了,小可儿独自在畅春园里乱闯迷了路。幸亏遇到我,要不然,那畅春园里偶有禽兽出没。现在没了命也说不定。我与这孩子甚是投圆。已收她做了干孙女儿,以后若要教训她。需得问过我这相国爷爷。”
柳氏闻听五可与老相国结缘,面上不由显出洋洋得意的神色来。一手挽了五可,一手挽了长歌,心间颇觉安慰。
五可依在柳氏怀中,颇为无精打睬。顾千年知她倦了,便吩咐道:“我的乖孙女儿已是累了。你们长途跋涉到此,也应该早些休息。”
顾夫人闻听公爹这般说,便同柳氏告别。随了顾相国一同出门。顾老相国回身望望陈家姐妹,赞不绝口:“想不到,陈家竟调教出这样两个好女儿。定是那做母亲的教女有方啊,教女有方。”
顾夫人心间虽不屑,却不得不满口应承。行走间,有人来报,说是云尚书来访。顾老相国便出门去,唤了青春青河随行,那顾青春含笑的目光却一直在五可身上打转,直到临出门还不忘回身一瞥。
没人注意到,方才顾青春身后的中年仆人同顾夫人身边的一位妈妈在一旁窃窃私语一番。那中年仆人同顾青春去后,那位妈妈走到顾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顾夫人的三角眼立马成了一条缝,由那眼缝中生出一抹恨意:“想不到陈家这小妮子竟然比她那顾长歌还要有手段,只与安玖走失一场,竟然和老相爷撞在一处,两人竟比祖孙还亲密。更加可恶的是,她竟然与青春早就相识……王妈妈,你可仔细吩咐下去,陈家人在这几日,定要严加提防,莫让她勾了我顾家儿郎的三魂七魄去。”
她这边厢如此打算,却不想柳氏在那边厢已同长歌商量:“女儿啊,我们方到你婆家,便生出这许多事来,可见,我与你姐妹们不可在这里多呆,只过了这一两天,你便与我去那云尚书家见你罗红喜姨妈,早些将宅院定下,搬迁过去才是正理。”陈长歌虽然满心希望慈母能长伴左右,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只得垂泪应下。她素知母亲不喜与人争长论短,若不是为了自己将来打算,她如何会忍气吞声,默默承受那老虔婆含沙射影的诟骂。
柳氏哪里不明白长女的心事,拿条帕子为她擦去眼边泪水,温声道:“多少人家想骨肉团聚都已是不能够,如今我们都在京城,母亲离你也不过咫尺,想我了便去那边看我,你还有什么好忧伤的。长歌想想,不由破泣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