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有一瞬间的惶恐,但立即,她冷静了。看向田野,只简单的说,“他是个死心眼的家伙,我把他赶出来了,就是这样,你随便怎么想。”
田野眼睛里闪了闪,其中的受伤和愤怒悄然隐藏。他转向梅心非,梅心非正抖簌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动作很艰难,他站起来还显得摇摇欲坠,这般的弱不禁风,哪里像名震天下的首富梅老板,可笑。
“梅老板,你深夜闯入我田府,是何企图?”田野沉声问。
梅心非抬起头来,根本没有看田野,只是迷惘的看着钱多,说:“我要把多儿带走。”
田野眸光一利,鼻息里冷哼一声,转身,伸出一只手臂将钱多拥在胸前,“梅老板未免太可笑了,你以为这里是你的梅府吗?本官是当朝六品官,任你再多银钱,也只是个商人,居然妄想强夺本官的夫人,休再纠缠,否则本官便将你治罪。”
梅心非眼里似乎根本没有田野,也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拦不住我。”
田野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梅心非忽然如夜魅般嗖地移过来,快而准的抢走了他怀中的钱多,他急火攻心,本能的就想要去抢回,却只见梅心非已一个优美的旋身不但躲开了他的抢夺,甚至还轻飘飘一甩袖,扇出一股无形风,将其甩出了老远。
钱多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完全不能跟上节奏,可当看到田野被梅心非扇到了墙壁上,几经踉跄差点儿摔倒,她气急败坏地举着脆生生的拳头细密地打在他胸膛,“混蛋!你居然欺负我相公!我打死你!打死你……”
梅心非面无表情地任她打着,有点无措的看着她发疯,却依然紧紧地握着她,一丝不放松。
“放开我!放开我……”钱多没头没脑地打着,喊着,叫着。被她这么一吵,安静的府里不安静了,从各处跑出来十来个家仆。田野刚稳定好自己,恼怒地唤他们,“快!拦住这个人!”
“是!”家仆们直向梅心非冲来,只是,在看到梅心非的模样时,一个个神情都滞住了。
梅心非眼里只有钱多,任她撒泼任她哭闹,眼睛里慢慢溢出歉意,“……我只用了一成功力。”
钱多一抹脸上的泪,怒道:“一成?你会武功了不起啊,仗着会武功就欺负人是不是?”
“我……”梅心非居然愧疚的回头看了田野一眼,田野正在领着家仆已围了上来,而梅心非居然搞笑地用十二分诚意对田野说了句:“对不起。”便在田野一怔中,忽地一拥钱多,纵身一跃,在众家仆的围堵下,凭空的跃上了半空,直飞上屋顶,甚至片刻不停的轻点落顶,疾速的向远处飞去。
田野望着那飘逸的身影活生生从自己眼皮底下飞走,眼睛里流露出沉痛,不甘和绝望。
“老爷,追吗?”王管家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问。
田野眸子一凝,从唇缝里挤出三个字,“去梅府!”
“放开我!混蛋!放开!你这个无赖!……”脚下一沾实物,钱多已从惊吓中醒悟过来,不由分说的一边推身前的人,一边没头没脑的吵着。
梅心非一松开手,她的身子便跌落下去,他又赶紧去抱她,然而钱多却一个甩手,“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实实地甩在梅心非脸上,顿时,那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道道红痕。
钱多却还觉得不过瘾,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梅心非!你太过份了!竟然敢公然抢人了!你这个伪君子!小人!人渣!”
梅心非无奈的看着她,眼睛里含着委屈和受伤,“多儿……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钱多举着手指,颤动着,忽然间,内心的怒气猛的沉了下去,看着他这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神情,脸上的红印根本不在乎,也没有丝毫羞恼的意思,她突然的,有点觉醒了。不管他是怎么伤害了她,可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人家不爱她,这也不是人家的错。她又何必这么激烈,虽然他的做法是偏激了点,拗了点,可谁叫她当初就喜欢上这样一个怪异的家伙呢,这是她的命吧。
气消了下去,她垂头丧气地转身,一屁股坐到桌子前,气恼无奈的随手一拍,桌上的纸片翻飞,露出了当初她写在这里的字。
你见或不见……
钱多心里一窒。
梅心非正一脸惶惑的看着钱多这多变的表情,这会儿见钱多斜盯着纸张看,他用探视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钱多的神情,然后,慢慢的移步上前,依恋的站在她身侧,小心冀冀的,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念:“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这里,不来不去……”
钱多心……碎了,随手一拨纸张,扭回头,冷笑着看向梅心非,“你想,或者不想我,分离就在这里,不会改变;你需要,或者不需要我,我都不再理会你,直到我死。”
梅心非眸色一触,脸色迅速地变了,暗沉暗沉,他的身子不可抑制地抖簌着,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钱多失笑,“梅老板,你不必装了,我有这么重要么?离了我真的会死么?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纠缠?!很好玩么?如果你只因是孩子心智,那么容我劝你一句,快点长大吧,孩子总要断奶的。”说完,懒得再看他一眼,站起身就往外走,“该死,大半夜的,让老娘还得走那么远的路……”
腰际笃地环上了一双手臂,勒得紧紧的,钱多料到他会玩这一套,不耐烦的去掰腰前的手,“松开!告诉你没有用!”
“多儿……多儿……”他一声声轻唤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语言再能表达内心的渴望和绝望,纤弱的身子紧贴着她,冰凉冰凉的,“多儿……多儿……”
钱多的心一松一紧,长吸了口气,一狠心,使出了吃奶的劲狠狠地掰他的手指,越掰越气,越气越掰……“混帐!该死的混蛋!你凭什么?你到底是有什么资格强留我……”
“多儿……多儿……”他无力的将头靠在她肩膀,手臂纹丝不动,手指却任凭她肆意。
她咬牙切齿地用尽了力气,慌乱中,只听得轻微的“啪”的一声,钱多浑身一震,惊愕的低下头,她手里的那根莹白的指……它……它似乎断了。
“啊。”她轻叫一声,猛的扒开他的手,蹲下身子,瞪着眼睛举起那只手,手指颤抖着慢慢挨上去,一搬,往上,再一搬,往下……真的断了?!
“你……”钱多不可思议地看向梅心非,他还是一副乖宝宝神情的站着,好似事不关已的只一味讨好地看着钱多,“多儿……”
“你……不对,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被我掰断呢?你的手指真的……断了吗?”钱多有点语无伦次,不敢相信自己掰断了他的手指,慌乱无措的捧着他的手,又急又怕又心痛。
梅心非却诡异地一扬唇角,露出甜蜜蜜的微笑,“多儿,你在心疼我吗?”
“你……你还笑!不痛么?”钱多要哭出来了。
“有你在,我不痛。”他笑得越发欢欣。
钱多一头黑线,再一想这人从来就会说让人误会的所谓的甜言蜜语,其实,他就是单纯的说说而已,是她总爱往不单纯的地方想。于是不再跟他说胡话,脸色一沉,问:“快,快点想办法把指头接上。”这么漂亮的手指,断了真的是太暴殄天物了。
梅心非侧了侧头,孩子气地说:“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钱多眼睛一瞪,“你快点!”
梅心非立即惊惶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去拿药。”
钱多这才松了口气。梅心非缓慢的将手抽回,眼睛还不放心的看着她,好似她会趁机逃跑似的,这让钱多有点受伤,她,真的会那么没良心吗?把人家手指掰断了怎么也得等接上了才能走吧。
但是梅心非,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刚转过身,又猛的回头,看到钱多好好的站在那里,居然松了口气,畅快一笑。真真的打击到了钱多,黑着脸,她沉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接手指的。”
“嗯!”梅心非很快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欢喜的走向柜子前,去翻找药瓶。
钱多吐了口气,觉得挺累,就坐了下来,单手支在桌台上,侧目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以前,她在这里,多么的开心啊,唉,人长大了,就是太多忧愁。不过现在,他的手……唉,还真的挺担心的。“那个……真的能接好吗?”
梅心非扭回头,拿着一个药盒欢快地走回来,搬了凳子很近的坐在她对面,把断手的一方搁在桌面上,然后笑盈盈的望着钱多,很诚恳地甚至带着点讨好的说:“能,多儿放心,会接的跟以前一样。”
钱多不放心的皱着眉头,“真的?一定很痛吧?要我帮你吗?”她说话的当儿,梅心非已不着痕迹的用另只手的二指捏住断指,在笑盈盈中,一按。
“呃……”钱多惊呆了,目光停注在他的断指上,“好……好了?”
梅心非笑得有点俏皮,“还没……多儿要帮我上药。”
“哦,好。”钱多不假思索的打开面前的瓶药,有点慌,不知道打哪儿下手,又疑惑,“只是这样不行吧,要手术才行,骨头断了?关节断了,还是筋断了?”仔细一看,很快见断指的关节处已开始发青发肿。她羞愧难当,又疼惜不已。
“先这样吧,等会儿,你睡着了,我再好好接。”梅心非随意地说着,两眼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钱多的脸看,好似要补回这些天没看到她,而且,这断的也不是他的指。
钱多怒了,“现在就给我接!你要是残废了,老娘更嫌弃你!”
梅心非神情一恍,连忙点头应,“……好,我……我马上接。但是……”说着,他顾虑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是有点害怕,不然你转过身去接吧。”钱多比较怕血,只得抱歉地说。
梅心非抿了抿唇,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我接到一半……你要是跑了,我就永远不接它。”
“你……”钱多拿他无语了,为了不耽误他的治疗时间,只得摆手催他,“好好,我不跑,你快点。”
梅心非展颜笑了,像得到了奖赏,乖顺的转过身去,低下头,用心尽力的去接手指。
钱多担心啊,抓肺啊,探过头去,“怎么样啊?疼的很吧?好接吗?”余光里,瞥到他额角渗出的细汗,她心里一揪,不由自主的伸出袖子,为他擦试。
梅心非身子一颤,忙碌当中,扭过头来,暧昧的冲她笑,“谢谢多儿……”
“你专心你的。”钱多脸上一热。
她知道,该有多疼啊,她可是使了全身的力量,而他,明明可以抵抗,却任由她摧残他的身体,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变态……想着想着,她气虚的收回身子,趴在桌上,心里怨念一片。梅心非哦,到底要她怎么对待他?到底是什么,迷惑着他一定要追着她呢?
也罢,看他这样死心眼,她硬碰硬是不行的,不如,假意迎合,哄着他,让他别再闹了就行。而自己,内心什么都清楚。不会再陷于绝境了。看他这样,应该会比较听她的话……
“好了。”梅心非愉悦地转回身,显摆的举起手指,还活动了几下以示成功,只是手指还在流血。
钱多惊呼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拿起药瓶,小心的拉过他的手,细心仔细地洒上药粉,再拿布轻轻地包起来,包着包着,她觉着鼻息一热,眼泪悄然的滑了下来。“以后不要再这样,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不准再残害自己的身体……”
梅心非微懒地支着头,一直目光含笑的看着她,似永远也看不够的,眼睛滟潋流光。“嗯……”
钱多瞪他一眼,“别光嗯嗯嗯的,要是再敢这样,我就砍了你个混蛋。”
梅心非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温柔似要溢了出来,伸出手臂,倾身,小心地感怀地轻轻搂住她,头歪在她脖颈,又幸福又酸涩地低语:“……你说我不懂爱,那么你告诉我,心里想你,嘴里念你,这样是不是?想眼睛看到你,双手摸到你,怀里搂着你,这样算不算?脑子里都是你的脸,哭的,笑的,欢喜的,悲伤的,淘气的,愤怒的,这些算不算?你在眼前就觉得心满满的,你不在眼前心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到处都是你的味道,早上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想看到你,吃饭的时候会担心你有没有饿着,拿起帐本就想到你认真做帐的样子,睡觉的时候总想一伸手就抱到你,这些,算不算?无论如何都想让你在身边,无论如何不想让你难过;想把所有的金银都给你,想让你吃尽世间的美食;没有你,所有的珠宝都不再有光芒,所有的食物都没有香味;想看着你的脸,牵着你的手,亲着你的唇,这些,算不算?想保护你,想给你快乐,想让你欢笑;你赶我推我伤我,心甘情愿承受,你打我骂我嘲笑我,也放不开你的手;就算你说想喝我的血,我也会立即将手臂伸到你嘴里……这些,都算吗?多儿,你告诉我,如果这些不是爱,到底什么才是?你教给我,到底什么才算是爱?不管什么,我都相信我能有,多儿,你知道吗?这样的我也许很卑微,可我却只感觉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