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钱多记性不太好。
田野抿了抿唇,只得说:“不该,把锄头扔向你,太危险,幸好没有伤到你。”
钱多心里一颤,莫名的由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冲向她全身,脸上的冷漠再也挂不住,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扬,向上扬,“嗯……你知道就好,以后……”以后?还有以后吗?干脆别说了。
“我以后不会再那样,我们……好好过日子。”田野眼睛闪烁着,声音变得轻柔,微微有些轻颤,双只袖口里的手,不安的蜷起。他不知道,此时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都明显的带着恳求。
钱多看得怔住了,一时间心乱如麻,这些天,他多么体谅,一个人去田里干活,不再让她去,随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来,这些农家的男人,哪个会这么放任妻子?况且他还要读书,自己再辛苦也没有埋怨她不做活,他……其实也在改变吧。
可是,她……难道就此停下那疯狂的想法吗?不,绝对不行,她不能,让自己在贫穷的乡下过后半生,会无聊至死,穿越之旅怎么能如此单调呢?她的灿烂前程不能因这点牵绊而牺牲掉。
“田野,我知道我说离开呢,对你们来说,是有点不好接受,但是你细想一下就能想通了,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生活,人嘛,要过好日子就得先受点痛苦,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你啊,要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当然了,我知道我走了后,你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些,这个我以后会补偿的,你就辛苦些,我在这儿,向你致敬了。”
“爹爹……娘到底在说什么?”田曼撇着嘴,欲哭地问田野。
田野看着钱多的眼睛里露出悲哀之色,然后迟缓的垂下眼帘,默默将田曼搂在怀里。
“娘,你真的要离开我们吗?我们会想你的。”田豪也难过了,拉住她的衣袖依依不舍。
钱多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但她只能忍着,强露笑脸,“哎呀不要这样嘛,真的只是一段时间,很短的一段时间,娘就会荣归故里,与你们团聚,你们只需做小小的忍耐,OK?”
“算了,想怎样,随你吧。”田野最后突然低沉的说,脸上的失望与失落看得人很揪心,“你若心要走,亦留不住你。只希望你记住,这两个孩子,他们会等你,你只要记得,自己还是个母亲,我就知足了。”
“那个……会的,我会记得的……”钱多抓抓头,很是抱歉,心也有点酸了。
田野淡然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拉住两个孩子,“豪儿,曼儿,跟爹爹去书房。”
“娘……”
“跟爹爹走。”田野固执地拽住两个孩子的手,拉着他们就转身,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出门外。
“娘……我想娘……”曼儿哭了,一步一回头。
田野一言不发,将孩子领到了书房。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突然间很迷茫,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以前她那么傻,那么笨,就从来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虽然他不觉得过得幸福,可至少那时候是安宁的,然而为什么,现在她聪明了,甚至可爱了,却变得陌生了,竟然想要离开这个家,这么多年的生活她没有一丝留恋么?难道人变漂亮变聪明了,心就硬了就狠了?
他不懂,不懂……
坐在椅子上,他觉得气虚,胸口仿佛压上了大石,喘不过气。
这方,钱多看着那父子三人失落而悲伤的走出门,心里,也难受的猫抓一样,可是她,又不甘心回头。唉,好吧好吧,以后,一定回来,至少回来看他们一次,好吧?这不是永别,可以吗?有了后路,就不必那么难过了……嗯,这样一想,果然,心口舒畅了许多。
好嘞,先睡觉吧,明早好出发。
噢也!
这一夜,钱多把梦做得百转千回的。
不到天亮,她就终于挣扎着醒来,然后内心带着强烈的兴奋和沉重的悲伤,起床了。
简单的梳洗,这些天,她已能很熟练的把自己的发饰弄成二夷子,男女难辨的身份比较好混事,只要,再挑上件不怎么显眼的衣服就好了,嗯,其实,那陈旧的木柜子里的衣服,全部称她的意。
找了块布包把一些必需品打成包袱,然后她就鬼鬼祟祟地打开了门,溜着墙根到了书房外,其实,她只是想再看看那俩孩子,顺便看一眼田野,但是房门紧闭,她犹豫了几次,都没勇气敲门。
最后,她非常释怀地想,多看这一眼又能如何呢?除了加重自己的离别感,算了,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绝绝情情……好吧,现在,她没心情娱乐。
迈出脚步,她静悄悄地往院门走去。
心口咚咚急跳。
打开院门,身体不由的停顿,回头,沉沉地去看书房的窗户,这个时候,孩子们都正睡得熟吧。
再见了。
一咬牙,她移出了院门,不敢耽误的反手就关上了门,然后,头也不回,顺着灰白的小路,一路狂奔。
像是做了贼一样,生怕被失了东西的人抓住。而那个失了东西的人,却是她的心。
如果再慢一点,她的心会追上来吗?追上来会,便会死死缠住她的脚步吗?
她不知道。
然,在那院门吱呀一声紧紧半闭时,书房的门口就立了一个修长寂静的人,看着那个仓惶逃窜的人影,田野颤抖着捏紧了手指,抖簌的袖子揭露着他强忍的情绪,是的,他几乎想要冲过去,不顾一切的将那个女人拽回,然而,他忍下了,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最终,他落寞的转回身,回到书房里,慢慢的走到床前,失神地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一直,静静地看着……
直到出了村子,钱多才喘息着缓下了脚步,站在山坡上,回头看这一片低矮的、稀疏的村落,内心,突然间冒出一股慌慌的辛酸感,直冲鼻息,恍神间,脸上就滑过了熟悉的湿热的东西。
十天,只有十天。
乡村里十年如一日,山水依旧,气爽风柔。刚穿来时,一切都那么新鲜,在这片土地上,她和田野一起种过田,和孩子们一起采过野菜,她喂过鸡,教过孩子……
虽然只有十天。
透过层层的薄雾,再遥望一眼田野的门口,那里,依然恬静如初,但是不知道,从今天开始,这个小院里还有没有笑声……
扭回头,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田野昨天是如何将她挽留,不要去想孩子们脸上那懵懂和无辜的眼神……
走一步,心头添一层愁。
走一步,她回头看一眼,这平常无奇的小乡村,竟然怎么也看不够。
再走一步,喉咙艰涩,满面泪流……
十天,只有十天而已,怎么能这样?这般都舍不下,还谈什么闯荡江湖,还谈什么挣大钱泡美男,在这里的情,这里的义,都仅仅只有十天而已。
狠了狠心,钱多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告诉自己,不准再回头。
扛了扛包袱,她吸了下新鲜空气,然后,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爬过了一道岭,天,终于有点灰蓝了,太阳已冒出了半个,一片片由深到浅的光晕占了大半个天空,甚是美观。
钱多抹了抹脖子,擦下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的湿物,然后回头,就再也看不到那个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