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金甲人却没有生气。在金色的面具的后面，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坐在那里，今天说了太多的话语，面具后面，他的双目之中，燃烧着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他的双眼中只有乐鱼儿一个人。
他伸出手臂。打开了胸口的护心镜。护心镜中，有一枚白色的珠子。他金色的手掌托着那枚白色的珠子，捧在乐鱼儿的面前，然后，他说道。
“拿着它，这是很罕见的冰锡珠，可以冻结人的伤口，可以使人的生命更加顽强一些。”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随着他的这句话语。乐鱼儿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只怪手忽然间消失了。于是，自己的胃部再次变得火热起来。
有些疼痛，就像有冰冷的东西填满了那一处。他看着因为他受伤金色的手套，而显得十分迷离的白色珠子。有一层淡淡的薄雾围绕着那枚珠子。珠子在薄雾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
清晰的那一刹那，他看到，珠子光滑的表面，映现出来的，只有两个身影。
一个是面色苍白的自己，一个是笼罩在金色中的他！
他的心中忽然忍不住的发酸，然后默然大哭。他缓缓的跪倒在金色的盔甲面前，举起了双手，托住了那枚珠子。
珠子很冷，随着那一丝寒冷的缓慢进入他的身体，还有另一种感觉在乐鱼儿的心中蔓延。他知道，从今之后，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乐鱼儿了。他知道，从今之后，他再也不能逃避自己的命运和自己的姓氏了。
“不必这样的，习惯了就好。”金甲人说道。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果然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啊。优柔寡断，并且，拥有一个成功者不该拥有的柔情。孩子，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所以，我才会在这个地方，度过千年的光阴。可是，这番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说道，“你要记住，将这枚珠子放在他的身上，他会昏迷过去，不要害怕，冰锡珠会维护他基本的生理需要，这样，他的肉才鲜美。”
这话，他本来可以说的好一些。可是，金甲人不愿意。他看着乐鱼儿，回想种种往事，不是羞愧与气恼，而是伤心。是的，残酷的世界。但是，是当初的自己，选择了穿上这一身金色的盔甲，所以，他也同时选择了守护在这里。
倒是那个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人，依约送来了他们乐家的人。他在给自己一个选择。
杀了他走出去，或者，以自己的死来完成这个人的重生。
“这里，就是鸟官身上的羽毛。”他对乐鱼儿说道，“虚境，乃是由无数的强者，借着龙师残留在海底的力量，用精神构筑的一处莫名场所。这一切，因为叶眉。因为，他这么说过。”
“无尽的真实与无尽的虚无相互结合，就是天地之间最初的阴阳。阴阳相互结合，天宇大陆与海族相互结合，会产生什么？”
“他当时的想法是，带着所有的兄弟们，走向一个崭新的世界。他认为，有水的地方，自然有风，他穷尽了整个天宇大陆的物料，囚禁了鸟官，只想造出一条真正的，不分种族，让所有人都能走出去的天路……”
“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所以，我们很难出去。所以，你要继承我一身所学。毕竟，你很年轻。我得自于乐家，应该还回去。”看着乐鱼儿要开口，他制止了对方。他坐在那张陪伴了他无数年的椅子上，“我必须趁着那一口肉的热气，告诉你，什么叫虚境！”
“眼前的我，其实并不存在。”
“其实，我也不清楚现在的我，在什么地方？”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破烂的屋子说道。“就像眼前这个草屋，这是他给我的，你看到了没有？”
乐鱼儿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你还是没有懂！”金甲人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里，只是一批人用强大的精神构筑的世界，有人用思想给我建造了这样一间房屋，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可是，它是真的存在的啊！”乐鱼儿问道。
“所以，你还是没有明白。”金甲人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乐鱼儿说道，“你慢慢会明白的，只有你真正明白了这一切，你才能狗出去。”
“您不是已经明白了吗？您可以带着我出去啊！”乐鱼儿追问道。金甲人无力的笑了一声，“我本来就是虚无，又能出去到那里！”
最终乐鱼儿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出了茅草屋，他缓缓前行，走了不久就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顺。
说起来，他与小顺只是萍水相逢。下意识的，看到小顺躺在那里的身影，他便停下了脚步。毋庸置疑，小顺的身体是强壮的，他如今的身体处于变身与非变身之间，看着比乐鱼儿大了一圈。他背着乐鱼儿躺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顺真的对自己很好。好像，在小顺的意识中，从来没有将他和石应龙当作战俘，他给与他们两人应得的尊重。而且，他更喜欢自己多一些。所以，他才会一直跟着自己。乐鱼儿想到这里，伸手擦干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他缓缓走过去，那个听到小顺拼命压抑的低低的喘息。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他走过去，忽然就在小顺的面前的跪倒。
小顺看着他，忽然间笑了。“我说过，骗不过他的。”他淡淡的笑着，“小时候的我，很淘气，也经常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偷喝张老爹的酒，他每次都会发觉，只是故意放纵我而已。”
他伸出自己已经变形，显得有些粗大的手掌，轻轻的在乐鱼儿的肩膀上拍了拍。“没事的，在我死后，还能为你做些事情，我很开心。”
小顺顿了顿，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坚定的说道：“朋友，你的手千万不要抖！”
乐鱼儿的泪花无声的流淌下来。
他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间抬起头，看着小顺那一双明亮的双眼。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取出那枚白色的珠子，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小顺的嘴里。一股冰冷顺着食道滚落，瞬间，那股冰冷从小顺的腹中放射出无数的射线，他的全身都感觉到了一阵冰冷。伴随着这股冰冷的，是一种奇怪的暖意。
极冰之处自有一阳生。
“我不允许你死！”乐鱼儿仰起头，对着头顶未知一阵嘶吼。小顺笑着看着他那一张脸，然后，慢慢昏迷。
金甲人呆在小屋中，听到了一切。于是，在金色的面具后面，他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的自己是自己吗？或者，这个金色盔甲之中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往事像是潮水一般的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一会儿茫然，一会儿激动。第一次，他用狭长的刀身捅进了别人的身体；第一次，他翻阅围墙，看着那些女子们洗澡；第一次，他埋伏在路边，杀掉了自己的嫡亲哥哥……
人生的一切，在某些时候，其实就是人的脑海中，一些翻滚的雾气。
然后，金甲人忽然明白了一切。金色的面具后面，他忽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然后，他的眼睛，第一次穿过了面前的小屋，望到了外面无限远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地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忽然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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