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已稍稍适应穿越后的生活了。他坐在茶馆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壶茶水,吃几粒咸花生,喝一口茶,再翻上两页《大夏帝国史》,过得好不惬意!
老李已经看不下去了,骂道:“杨慎!你给老子赚的钱还没有你吃的多!你看你像是小二吗?!麻溜干活去!”
杨慎斜着瞥了老板一眼,说:“你不懂,我这是在享受生活!这世界上嘛,就是会享受生活的人太少,假如大家都像我这般,那每天来茶馆喝茶聊天的人绝对会比现在多得多!我这是给大家展示什么叫做乐活!老板,这可是我的营销计划!”
“屁!老子就看见你偷懒……啊,呸!你是明目张胆地懒!赶紧干活去!”老李一边擦着茶碗一边说道。
杨慎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刷拉拉收拾起桌子,拿起白毛巾往肩上一搭,信步走进大堂。
“哎呦,这位哥,才要一盘小菜啊!再来一盘儿呗!凑个二嘛!啥?为啥凑二?!二这个数字吉利呀!没听说过?!嗨,今儿不就听说了吗?不仅是二,其实这个五,这个零,都是吉利数字,最吉祥的数字是二百五,其次是502!这不是说你吃不了二百五十盘儿嘛!加一盘?!哎,好嘞!二号桌加一盘小菜!——你看,你还是二号桌,这可是二上加二!祝你今天愉快!”
“哦!这位爷!这位爷你不点些啥?吃饱啦!哦,那就再加一壶茶呗,饭后不喝茶容易得胃病!也喝饱啦?!还是我刚才推荐的?!哦,那行,路上慢点儿啊,别把肚子里的水晃荡出来!”
“这位!这位……这怎么啦?”杨慎提着茶壶走到一桌时愕然了,只见这桌上坐着两男一女,坐东边的应是一对父女,西头的是一个壮汉。也不知怎么了,那女儿正哭哭啼啼,而他的父亲则满脸尴尬不安。
“没你事!”那个浑身肥肉的壮汉说。
杨慎冷冷一笑,“这儿是老李茶馆!这里面发生的事儿怎么会没我事?这位姑娘,你说,究竟是怎么了?”
许是姑娘正好满腹委屈,听言絮絮述说起来。她左手坐的正是他的父亲,别看他父亲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也不知怎么的,父亲前些日子欠下了畅春园的一点小钱,这些钱利滚利越滚越大,现在家里面已还不起这些钱了。父亲愁眉苦脸了好长时间,最后一合计,干脆拿女儿抵债得了。畅春园那边执意要看看这位姑娘长得怎么样,便约到这茶馆来了。
一个挺老套的故事,杨慎前世读的都读腻了。可这老套的故事发生在了眼前,杨慎可忍不了。
他放下水壶,猛地一拍桌子:“混账!我看大夏帝国律法,第一百二十八条第七款第四小节明确讲到,不得逼良为娼!违者男性充入龙阳馆,女性充入教坊司!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那壮汉听不懂啥叫龙阳馆,啥叫教坊司,他倒也实诚,跟着猛一拍桌子:“不知道!咋啦!”
同样是拍下桌子,杨慎拍得手发麻,这壮汉拍一下桌子却化成了齑粉。柜台后的老李见状拍了一下头,这个杨慎实在是太能增加损失了!你说你管闲事就管闲事,你拍什么桌子啊!这下好了,桌子变成木屑了吧?!
杨慎看得也是肝儿发颤,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和喽啰没什么区别的家伙还是个高手!他看壮汉的眼神顿时不同了,连忙拿起毛巾给壮汉擦汗:“哎呀,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你拍什么桌子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人都不是生而知之者,你不懂我大夏帝国律法也不必如此羞愧!这拍得手不疼吗?”
壮汉皱眉,实在受不了毛巾上的油腻味:“滚!别在老子这儿多事!”
“嘿!我还真不能滚啊!”杨慎毛巾一搭眼睛一瞪。
“怎么?!想找死啊!”壮汉这回没有桌子可以拍了,椅子他还要坐,只好瞪着杨慎。无奈他眼睛太小,攻击力和杨慎的大眼睛差远了。
杨慎眼睛一眯,突然又绽放出笑容,灿烂的和十月天绽放的菊花似的:“不是!哥!我只想给这畅春园提一点建议。”
不待壮汉说话,他就说道:“畅春园这名字虽然俗,不过这种俗历经时间考验,已经成为了经典!畅春园,哎呀,仔细品味这个名字,确实妙不可言嘛!既有妓院的题中之义,也有风雅之趣。本来这是好名!可是我听茶客闲谈,多多少少觉得贵园有些名不副实!”
这壮汉能出来物色良家女子,自然不仅是个匹夫,除了一身具有震慑力的功夫,自身的脑筋也不错。他本来以为这店小二又要拐弯抹角地管闲事,没想到居然话题一转提起了畅春园。作为一名“以企业为家”的优秀员工,壮汉还是挺在意别人对于畅春园的看法的。他冷哼了声:“你这小子,油嘴滑舌,我倒要听听,我们畅春园怎么就名不副实了!”
杨慎嘿嘿一笑:“其实我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畅春园畅春园,一义指私房秘趣,一义指文士风雅之趣。贵园我没去过,可我知晓风评,人们都说这畅春园基本业务娴熟,可是高端业务几乎全无!竟然没有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知书达理且兼具美貌的女子!须知常去畅春园的可不是我们这些跑腿打杂,而是饱读诗书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去了你们那里,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姑娘,他们更需要的是风雅情趣!”
他嘴也不停,唾沫都快喷到壮汉脑门儿上:“这些达官贵人纵使再草包,也都是见过世面的,都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啊,这儿听不懂,没关系!我给你举了例子!比如说两个文士在姑娘面前说起自己的诗词,自然是想得到美人的赞美,姑娘们虽然会察言观色,说些奉承话,可那文士又不傻,一听便知姑娘的赞美不是真心!可假如有一个姑娘不光表达了赞美,还将每一个妙处分析得头头是道!那这文士内心该有多么欣喜!他能不喜欢这姑娘?!假如这姑娘还接着修改了一两处,令整首诗词增色不少,她甚至能赢得那文士的敬重!”
他露出神往的样子说道:“一个有美貌、有才华、有风格、有志趣的女子,一个懂你关心你的女子,一个让你引为知己、又在闺中让你欲罢不能的女子,你怎能不喜爱?恐怕这些女子只需弹一首凄凉的曲子,就有数不尽的文人雅士前去拜访,做她的裙下之臣了!那时候,嘿嘿,畅春园还不是财源滚滚?!”
壮汉听得都呆滞了,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小二居然能就“畅春园”说出这么多道道。他还说他没去过?!呸!鬼信啊!
“所以呢,壮士!我建议你回去就和老板说一说,赶紧开始代号‘沙漠军刀’的名妓培养项目!”他又瞧瞧也听呆了的父女,指着那女孩儿说道:“我看这女子谈吐清晰,用词文雅,定然聪慧至极,如果她真进了畅春园,应当把她作为‘沙漠军刀’项目的种子选手,重点培养!如此——”
“哼!”壮汉反应过来了:“说到底!你还是为了这个女子罢了!听你的意思,如果这女孩入了那什么沙漠……沙漠军刀项目,几年也不用接客了对吧?!”
“对头!”见那壮汉变脸,杨慎说道:“嘿呀!你不懂!先训练上一两年,不要让她抛头露面,只时不时往外放出些风声,诸如畅春园来了一位落魄的官家小姐,如何也不肯从,老鸨也拿她没办法什么的,这叫做制造期待感!引得文人骚客心中好奇。等小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样样纯熟之后,再透露出风声说官小姐终于肯抛头露面,不过只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壮汉瞪圆眼睛。
“对啊,你想,从前那些达官贵人到了畅春园,想点谁就点谁,予求予取,突然见到一个卖艺不卖身、看着吃不着的,心中会不会抓挠,会不会痒痒?!正所谓越得不到越想要,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聚焦在这姑娘身上,这姑娘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跟着畅春园的吸引力也会越来越高。人气高了,还怕没生意?!”
杨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光,说道:“当然了,等到姑娘红得发紫的时候,结交的文人雅客也很可观了,贵园可以把姑娘的第一次拍卖,不过一定不能说是姑娘要卖,而是畅春园逼着卖,懂吗?这叫做立牌坊!拍卖的钱也不能叫嫖资,要叫簪资!文雅!到那时,哼哼,不知有多少男子为这一夜春宵争得头破血流!男人为争女人疯起来,还会在乎钱?!”
这时,不仅是壮汉,听完这番言论,茶馆里所有人都瞪大眼瞧着杨慎,已是惊为天人。只有那对父女面色复杂,他们多少明白,这就是女孩子未来的命运了。
那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瞧着杨慎,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这是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伸张正义的人,也是把她推进火坑的那个人。虽然进入畅春园后几年内不用做那可悲之事,但最后……
“姑娘!”不知何时,杨慎来到了她的旁边,“你也不必伤悲,那时簪资最高最终得到你的人,我想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就是痴情种子,而且多是畅春园得罪不起的人物。若是心高气傲之辈,你要强调自己已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岂能丢在畅春园任人践踏?!对于痴情种子,只要表现得柔柔弱弱,哭哭啼啼地求他带你离开这虎狼之地就好。使用女人的武器,耍尽百般手段,我想只那一夜后,你多半便可脱出畅春园了!当然了,至于出来后是妻是妾,夫君是好是孬,甚至会不会被当成丫鬟,这我就想不到了。尽人事,听天命。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少女最后还是哭哭啼啼地被壮汉带走了。壮汉倒是听见了杨慎对少女讲的逃亡办法,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少女临走时回头看了杨慎一眼,那眼神令杨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抱歉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小二,连根金手指都没有呢。”杨慎心里想着,一转头,脸上已浮起笑容,扬声道:“哎!谁要茶水啊!谁要!都不要?!哦,嫌我茶水已经凉了?!嗨,你们不知道,喝凉茶有好处!没听说过正宗好凉茶正宗好声音吗?孤陋寡闻!就是说喝凉茶对嗓子好嘛!对了!老板!刚才那壮汉没赔咱桌子钱!不要哇,别算在我头上好不?我以后绝不管闲事了……”
……可能是因为见证了苦情剧的缘故,过了不久,茶客纷纷结账离开了。偌大的茶馆只剩下了一位头戴斗笠的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衣,上身笔直,露出的手指白洁如玉,杨慎正想问她想喝什么,那女子就挥了挥手,冷声道:“滚一边儿去!”
呵!壮汉让我滚一边儿,你个小娘们儿也让我滚一边儿?!
好,那我滚。
杨慎提溜着茶壶肩上搭着毛巾小跑到了柜台后,和老李大眼瞪小眼。之所以跑得如此麻溜,是因为杨慎前世观影无数,那白衣女子像极了电视剧里行侠仗义的女侠,电视剧里凡是和女侠多嘴的路人甲都被宰了,杨慎可还想多活两年呢!
那女子坐在堂中,浑身清冷,染得店里也有些清冷了。做生意就忌讳这个,来了几拨客人一见这场景都走了,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头。
杨慎只瞧了一眼,左右眼就以四四拍的节奏狂跳。这老头也是头戴斗笠,身上却披着黝黑的黑衣,和那清冷女子正好黑白配。老李还不觉有异,朝杨慎瞪起铜铃般的大眼。
“还不去招呼客人?!”
杨慎扭头看看堂中的两人,心中嘀咕,可还是提起水壶走到那黑衣人旁边,“这位客官!您是喝茶还是吃饭?!饭可能要等一会儿,饭点儿已经过了。”
就在那黑衣人要开口回答时,白衣女子豁然站起来,叫道:“魔头!拿命来!”
一道剑气便朝杨慎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