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恙睁开双眼,只见暮光深沉,瞥见一旁零落残骸,不由心有戚戚。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为何复生,却茫然不知。
身上衣袍早已不成样子,只有那件貂衣只是沾了些尘土。
貂衣旁边有一幅卷轴,触手光滑,温润如玉。林无恙心下好奇,来不及感慨死后余生便打开观看。
刚一打开,便见红光漫地,光芒柔和却不失威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夫大道者,物竞天选,百舸争流。余皓首穷经三千九百载,终感应天人,飞升可期。然道统断绝,恨憾不已。遂攥写此策,留待往人后继。”
定睛看去,只见一行金字熠熠生辉,腹中饥饿,身上伤痛好像也不翼而飞了。
“莫非是往圣绝学?”林无恙见状,按捺住心中惊喜,继续看下去。
不知觉,暮色已去,天空星光林立。他合上卷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整篇卷轴不过万字。前三千字为修行笔记,尽是些光怪陆离。然后的三千字,却是炼丹炼药之术,不过看来,却非当世以金石入药。后三千字,却有心法,武技。但皆是晦涩难明,单单看笔削春秋之术,便知威能惊人。”
“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如今祸去福来,当真是世事无常。”
“看那狱卒头骨狰狞,地上血迹犹在。最多我也只是在此待了两三个月。可惜我不能修武,这后三千字,实在派不上用场。难道我日后要做一炼丹术士?这当真有些败坏家风啊。”
“当下之急,还是离开此地,只是不知父母听闻噩耗会有什么反应。”一想到这里,林无恙就有些忧心忡忡。
“只是这山崖高耸,我该如何脱身?”林无恙皱眉望着群山林立,心知离开并不容易。
“嗯?”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潺潺水声,心中一动,便收了卷轴,披上貂衣,向着水流处走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水声来处。他看着潺潺流水,不禁欣喜:“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若是逆流而行,当能找到出路。可是如果这水是从泉眼流出,那可就白走一遭了。还是顺流而下吧。”
“这里应当还在北地,而北地所有水流无非都是大河支流,最终都会汇入大河中。我走下去,应该可以找到出路。”
林无恙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不再犹豫,便沿着河流而去。
神都,气运汇聚之地,大武朝都城。
金殿之上,天子身披紫袍,坐北朝南,底下百官肃立。
“陛下口谕!宣东阳经略使,龙图阁直学士林无涯上殿。”只见一个宦官迈出一步,扯着嗓子喝道。
话音刚落,没过多久,林无涯便出现在金殿之上。
他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依礼朝拜,然后垂首而立,静静等着天子发话。
“林卿多年辛苦,朕深感不安。今日唤卿来,论功行赏。”龙椅之上的皇帝开口道。
“臣微末之功,不敢称善。”林无涯语气生硬地道。
“大胆!”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喝骂传来,林无涯冷冷看去,原来是御史出班,心中冷笑一声,低头不语。
“陛下!臣弹劾林无涯殿前失仪!”那御史刚一开口便来势汹汹。
皇帝闻言道:“林卿话中恭敬,并无失仪之处。”
“语气不善!”那御史偷眼看了看右上处一眼,接着梗着脖子道。
“这是莫须有吧?”皇帝皱了皱眉,隐晦地瞥了眼右下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道。
“陛下!御史弹劾,臣不敢辩驳。臣言微末之功不敢称善乃是言之有物。”林无涯忽然开口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没有再次开口,因为他们知道林无涯还没说完。
果然,林无涯顿了顿,接着道:“臣的赏格朝廷拖延了整整三个月才确认!就连诣阙也拖延三月之久!莫非陛下听信谣言,猜测我有不臣之心?敢问陛下!可是要臣撞阶明志?”
林无涯敢这么跟皇帝说话,在大武朝中属于正常,毕竟太祖规矩,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只要不是真的谋反,还真没人能拿林无涯怎么样,最多也就贬官出外,去蛮荒之地监管酒税,一辈子出不了头罢了。
而林无涯此时在乎什么?前些时日听说林无恙被抛入悬崖,想来是凶多吉少。而下首的是谁,想也不用想也知道。
丧子之痛让林无涯已经不管不顾了。
“撞阶?哼,你这一撞下去,怕是玉阶撞破,你连皮都蹭不掉吧?”先前那御史闻言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
“御史慎言!”话音刚落,就在林无涯额上青筋暴起之时,平章军国重事,中书门下宰执,张昭,张相公开口喝道。
“老狗!”林无涯刚想发作,便被张昭挡下,心中更是咬牙切齿。
“林卿心中不平,朕知道。先前朕过问卿家赏格,但张相说,此乃执政之责,天子只负责裁断公正与否便是。”皇帝忽然开口,语气之中隐隐有些不满。
“陛下!当朝奸佞窃居门下中书!堵塞天听!请陛下圣裁!”皇帝的话刚落,还未来得及激起千层波涛,便见又一名御史跳了出来,直指当朝宰相。
张昭依然面无表情,仿佛那御史口中奸佞并不是指自己。
而先前皇帝的话却让很多人心惊胆战,看起来当今陛下,已经对东府相公有些不满了。
“御史之言,臣不敢辩。臣要尽平章之职,推举林无涯为参政知事。”而此时的张昭忽然手持笏板出班道。
话音刚落,顿时哗然。
这张昭要政敌入东府?那林无涯看着张昭都要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那张昭怎么会将中书权柄分给他?
皇帝却并没有任何表情,他深深看了自家宰执一眼,似乎是冷笑一声,然后开口道:“准。”
很多人都听到了皇帝语气中的冰冷,不少人都明白,皇帝这是要对付当今平章了。
也是,这张昭已经独相几十年,不惹天子忌讳才是怪事。只是为什么皇帝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现在动手?
而林无涯听到自己进入东府,荣升参政知事,心中却依然没有兴奋之意,他很清楚天子的想法。但就算张昭倒了,也不会死!
而林无涯却恨他不死。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贼,你且看着,看我如何送你去死!”不理会周围官员望来的或是暧昧,或是讨好的眼神,他紧紧盯着大理石地板,心中怒火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