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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电花(下)

因为在郑半仙的店里耗了挺久的,太阳已经高挂于空了。街上车水马龙,丝毫不像江漫漫印象中的蜀国。没想到蜀国人不但没因为战乱而终日惶惶不安,反而井然有序的活着。这并不是因为刘禅治国有方,而是全托了诸葛亮的福。但那位丞相不久后也快要逝世了,这样的场面也将不复存在。

她看着这即将灭亡的国家,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想好要买什么了没?”楚宇阳今天很有耐心,也许是因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许是因为母猪上树了。

“看看那个吧。”江漫漫回过神来,拉着楚宇阳走向一辆木车。木车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袋子,清香宜人。江漫漫摘了两个下来,楚宇阳负责付钱,而就在楚宇阳从袖口里掏钱的时候,那商贩对江漫漫说:“香囊还是要自己缝的好。”

“哦……”江漫漫笑了笑,小声的说,“那我回去学一学吧。”

她摘的香囊一个红色,一个蓝色。蓝色的上面绣着骏马,红色的上面绣着兔子,模样好生俊俏。江漫漫偷偷地把红色的那个挂在了楚宇阳腰上,把蓝色的挂在了自己腰上。

“那么接下来去哪里呢?”楚宇阳问。

“不知道,到处走走吧。”江漫漫手里多出了两根冰糖葫芦。

江漫漫说的没错,今天天气不错,值得一段好旅程,值得放松放松。楚宇阳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在不远处看着江漫漫东跑西跑,南看北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孩的可爱,就像是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孩子一样,笑的天真无邪,花起钱来也不过脑子,活蹦乱跳的,哪怕是街边小孩斗蛐蛐也能让她停下来看上好一阵子。

她真是可爱啊,可爱到了能让他暂时忘掉背负了那么久的仇恨。

“哇塞好厉害啊!”她跑到一块被围起来的空地边上,空地里面是各色各样的大公鸡,大红色的鸡冠彰显了它们的尊严,“是斗鸡场诶!”她跑到楚宇阳身边把他拽过来,“你看你看,这些鸡好威风啊!”

“是啊。”楚宇阳竟然笑了起来。

“阿嘞?”江漫漫有些不知所措,想顺手去掏手机拍照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你竟然笑了?”

“怎么了?我会笑很奇怪吗?”楚宇阳的脸又板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笑的。不只是我,其他同学都这么认为。不瞒你说,初中整个校园‘十大难以完成的任务’中第一个就是让125班的楚宇阳同学笑起来。”江漫漫较真地说着,“我们都以为你面瘫。”

楚宇阳忽然意识到原来江漫漫和自己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了,他尴尬地转了转眼球:“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高冷,学霸,存在感低,面瘫。”江漫漫说,“这是女生对你的一致看法。臭牛逼,爱显摆,爱耍帅,爱出风头等等,这是男生对你的一致评价。绝对可信。”

“我说怎么没人愿意陪我练球,原来我人品这么差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偶尔听见有人说你我才知道这些的。”江漫漫的眼睛里闪着清澈的光,“不过!蠢萌,中二,专一,从今天起加一条‘笑起来很好看’,这是江漫漫对你的评价。”

“蠢萌和中二是什么意思?”楚宇阳露出了技术宅的弊端,他竟然不知道这么流行的网络用语是什么意思。

“蠢萌就是又蠢又萌啊,你有时候看起来就这样啊,给人一种可怜的小猫的感觉。”江漫漫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耐心地解释着,“中二就是指有的人到了初中二年级就开始各种幻想自己肩负重大的责任,要保护世界啊,清除社会的黑暗面啊,有超能力啊,虽然你的确有超能力。”

“我哪里蠢萌和中二了?”楚宇阳问。

“有时候显然某件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你还一本正经聚精会神地去做,那样是很蠢的,但你认真做事的样子又显得特别萌。然后凡是有事情失败了并且能跟你扯上一点关系的你都会包揽所有责任,说什么‘我还是太弱了’,‘力量还远远不够’之类的话,你不中二谁中二,你都中二癌晚期了好么?”江漫漫说,“以后你不许再活得那么累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帮助啊!你把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你有什么好处?你活得那么累人家看了也……”

江漫漫仿佛是在下命令,又仿佛是在哭诉。

“心疼啊。”她的声音颤抖着。

“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成长的更快。”楚宇阳冷冷地说,一口回绝了江漫漫的所有热情。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江漫漫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些过头了,“说好今天要好好玩一天就玩一天,不去管别的事情了。”她用双手食指戳着楚宇阳的两边脸颊,“你有酒窝的啊,不笑一笑可惜了,‘笑一笑,十年少’你知道不?”她逐渐在楚宇阳面前露出了爱唠叨的本性。

“好好好,不说别的了。”他无奈的笑了笑。

“女士们先生们,第十一届蜀之鸡王争霸赛即将开始,你们来猜猜冠军最终到底会花落谁家吧!”那人和鸡一起被围在了空地里,他大喊着,“为你们看好的鸡疯狂打call吧!”

“我猜那只鸡会赢。”江漫漫用手肘捅了捅楚宇阳,指着一只瘦小的呆呆站着的鸡。其它的鸡不但气色好些,也活泼些,各自发出“咯咯咯”的鸡叫声示威。围观的人纷纷将钱放在每只鸡对应的区域内,似乎这个争霸赛还有赌博性质。

“为什么啊。”楚宇阳虽然不解,但掏出了所有的钱给江漫漫。江漫漫小跑过去把钱放进去,那一整块区域只有她一个人往里面放了钱,而且还放了不少钱,旁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目光,叹息道:“像我这种吃土的人还是别玩了。”江漫漫冲他们比了个鬼脸,又一路小跑回来,腰上的香囊一摆一摆的。

“赢了再说。”江漫漫自信地说。

“那就好。”楚宇阳见她这么自信也就轻松了不少,“我刚刚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然后你把所有的钱都赌在一只鸡上了,我开始还以为我们中午要喝西北风了,看你这么自信,应该有大餐吃了。”

“所有的钱?”江漫漫瞪大了眼睛,“那么多碎银子和铜板我还以为是零钱嘞!”但她随机又冷静下来,“没事,全赌了也没事,输不了。”

江漫漫站在围栏边,双手叉腰,抬头挺胸,一言不发,像是坐阵战场的女君王,威风凛凛。

“但愿如此。”楚宇阳走上前去站在她身边,气场更加强大。

“买定离手!”中间那位可能是裁判的小伙子又走了一圈,停止了所有人的下注。“那么我宣布,第十一届蜀之鸡王争霸赛总决赛,现在开始!”裁判的话音刚落,场上八只鸡笼全部打开,七只鸡从笼中冲出,扬起不小的灰尘,江漫漫的“小金鸡”却在笼子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还像是在瑟瑟发抖。

“这下那位夫人怕是要输得惨咯。”

“可怜她丈夫也拦不住她,下了那么多钱在这只菜鸡上。”

“人家有钱任性,你管得着?”围观者议论纷纷。但江漫漫和楚宇阳依然无动于衷,面不改色。江漫漫相信自己的眼光,楚宇阳相信江漫漫的眼光。

场地中央的鸡互相撕斗个不停:一只鸡飞到另一只鸡头上啄那只鸡,却被甩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有些鸡互相用爪去划着彼此,但是又伤不到对方分毫。最血气方刚的搏斗方式是直接用喙对啄,你一下来我一下去。场中的鸡闹腾个不停,羽毛满天飞,在场地边缘的那只鸡却悠闲地拉了泡鸡屎,抖了抖屁股。

也许那只鸡本来就一直在酝酿这泡鸡屎吧。它解决完后悠闲地转了几圈,向场中的这些鸡走来,围观的人已经预料到那只鸡被群鸡赶回笼子里的结果了。

此时场中的鸡并没有斗得两败俱伤,还一个个精力旺盛。它们却忽然全部停下了原先的动作,一齐看向那只悠闲走来的鸡。而那只鸡并没有因为受到各鸡的“注视”而停下来,依然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地走着。奇怪的是,随着那只鸡的靠近,其它鸡竟然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竖起羽毛,警惕地退散开来。那只鸡走到场地中央便不动了,其它的鸡也停下来,似乎在等待一个进攻的时机。

“咯咯咯!”场地正中间的那只“菜鸡”开始打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它打鸣的一刹那,其它的鸡仿佛触碰到了电一般抽搐着,然后飞身跑回自己的笼子,不敢再出来。

王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真正的王,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是能掌握战局的存在,只有中间那只鸡才配得上“王”这个字。

“第十一届蜀之鸡王争霸赛决赛到此结束,获胜者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裁判也许还兼任了主持人的工作,台词浮夸而搞笑。江漫漫高兴地接过裁判的钱袋,特意在楚宇阳眼前晃了晃,“赢的不是我,是那只鸡。”她又反头冲裁判吐了吐舌头,围观的人并没有为自己输的钱而伤心,纷纷为江漫漫鼓起掌来。

“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相信那只鸡能赢了吧。”楚宇阳问。

“我觉得那只鸡很像你。”江漫漫把钱袋塞回楚宇阳的手中。

“像我?”楚宇阳感觉到钱袋明显比之前重了不少。

“对啊,那只鸡很像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江漫漫说,“蠢萌又高傲,气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比喻不对,一般用于形容外貌而不是气质。”楚宇阳纠正道。

“哎呀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它的气质跟你很像就是啦!”江漫漫甩着手,“总之就是这样的啦!”

“好咯好咯。”楚宇阳抓住她乱摆的手,“下一步往哪走?”相处久了楚宇阳已经能很好地通过动作来推测出江漫漫的情绪了。刚才那种甩手是种撒娇,原因是因为感到尴尬,所以楚宇阳尽快地转移了话题。

“去买食材和炊具吧,钱应该够,中午去山里野炊去。”江漫漫说,“一路过来没看到几家像样的饭店,也不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是什么口味的。也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姑娘,去山里野炊很危险的,不如我俩一起去如何?”这时候忽然乱入了一位公子哥搭讪,江漫漫认得他,他之前在斗鸡比赛里一掷千金但是全输给了江漫漫,输了之后还能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可见其财力之雄厚。不过此人眼拙,没看出楚宇阳和江漫漫是一拨人,或者说没看出楚宇阳是个危险人物。

“不危险不危险,我有他呢。”江漫漫向那公子哥做了个鬼脸,然后死死搂住楚宇阳的手臂,“你和那几个侍从加起来还不一定是他对手呢!”

那公子哥刚想说“那试一试呗”却被他俩腰间挂的一对香囊给怼了回来,左想右想都觉得尴尬,就只好告辞了。

“你还真的把我当老公用了。”楚宇阳忽然说。

“那是,不用白不用,这么好一男神我得下手干脆点。”江漫漫说,“单身狗的日子不好过啊,平时总是我被别人发狗粮,今天我来给别人发一波狗粮。”她咧着嘴笑着,贼贱贼贱的,眼睛里闪着的狡黠的光与雪白的犬牙互相照应。虽然楚宇阳不知道狗粮是个什么东西,但他隐约能摸到些门路,单身狗他还是知道的,而单身狗被情侣发的食物他自然也能推理得出。

不过比起与别人相除楚宇阳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一些,一个人效率高,时间多,收益大,成长快,没有理由让他拒绝“独来独往”的好处。一个人发疯,一个人喝酒,一个人花一元钱坐一下午的公交车读完一本书,这些都是非常不错的,孤独就是要一个人来品味。

“嗯,走吧。”楚宇阳忽然有些不适应这种虚幻的感觉了。

CD郊外,一条小溪上游旁的青草地上。

“要是我们生活的时代有这种环境就好了。”江漫漫躺在草地上打着滚,楚宇阳用收集来的大石块围着灶。

“有还是有的,只不过都是圈起来的牢笼,我们进不去。”楚宇阳卸下背上的大铁锅架在灶上,“接下来就交给你,我去找燃料。”

“嗯好,你放那吧。”江漫漫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现在才过了巳时不久,玩一会儿准备也没关系,她就想这样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管。楚宇阳跑到了不远处的山中,他想捡一些树叶或者树枝,但他显然不知道这种燃料连水都烧不开,是远远不够的。

“你们是出来野炊的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的。”楚宇阳反头一看,吓得退了几步,那老人手中的斧子闪着寒光,但他背上的柴打消了楚宇阳想要亮出噬血的念头。

“不如把我这柴买了吧。”老人佝偻着腰,“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大户人家的,肯定不知道怎么生火吧。你捡的那些树枝和树叶连水都烧不开,只能用来生出小火,小火生起来后再用大木柴去烧,这样的火才会烧的旺。”老人指了指身后的木柴,提起手中的布袋打开给楚宇阳看,里面满是干燥的树叶和两块打火石。

“花二两银子,这些就全归你了。”老人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价位绝对公平公正,也省得你自己去砍树了。”

楚宇阳并不清楚三国时期的物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黑。不过他现在有的是钱,反正银子也带不走,能带走的只有回忆。

“好的,成交。”楚宇阳从袖子里掏出两块银锭递给老人,老人接过银锭放下手中的布袋,卸下背上的木柴笑眯眯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我好像又被黑了。”楚宇阳淡淡地自言自语,老人表现得好像赚了很大的便宜似的。楚宇阳轻松地背起了那捆木柴,提着布袋往回走。自从知道自己身上携带着元素之后他的体能上升了好几个台阶,而他原本就经过了他师父的训练,这种普通人做起来很累的事于他而言做起来毫不费力。

他走出山林后,看见江漫漫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睡着了?”他走过去放下木柴,吓跑了停在江漫漫起伏的腹部上的那只鸟。她睡得很安静,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太舒服了。

“的确是该好好放松下了。”楚宇阳解开腰带把自己的外衣盖在江漫漫身上,当他发现腰带上挂着的红色香囊之后停顿了一会儿手中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他还是把腰带系好了,不过并没有摘下那个香囊。买来的牛肉、香料、辣椒和蔬菜都已经在市集上处理好了,楚宇阳还背了一坛酒来,所有的东西都只等下锅了,不过现在还早。

他解开手上缠着的鱼线与铁钩,那是他从渔夫那里买的。楚宇阳拿出噬血,把噬血的一段插在土里,顺便抓了几只蚯蚓。他把蚯蚓穿在铁钩上,把鱼线绑在噬血的另一端,然后把铁钩抛进河里。这条河非常清澈,楚宇阳偶尔看见有鱼游过。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想来也是不全面的。

零几年的时候现代也是有这种世外桃源的。楚宇阳也和师父出来野炊过,这钓鱼的方法就是他从师父那里学的。师父做事很是大条,也是简简单单地用噬血做鱼竿,然后插在土里就不管了。然后他就会躺在草地上给楚宇阳讲故事,有时候会和楚宇阳一起练功——反正草地很软,摔跤了也不疼。有时入了神,鱼把噬血扯到河里都反应不过来,最后还得和楚宇阳一起游到下游去捞。噬血是跟很神奇的棍子,对自然界的一切都表现的很轻。

现在棍子还是那根棍子,棍子边上的人却换了。

楚宇阳躺在噬血旁,这样他就能随时发觉“鱼竿”的动静了。他闭上眼睛,想睡却又睡不着,他有太多事情要想了。

自从师父去世之后楚宇阳就没怎么开心放松过了,他把一切娱乐休息之类的事情全部推辞掉,心里只留下成长和复仇的欲望。他不想回忆起那天在蛋糕店的情景,但无力感却始终追着他不放。

他很恨那个弱小无力的自己啊。

成长是什么?从小孩长成大人?活到十八岁就成年了?不,成长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成长就是这样的话,那么时间过得越快越好。

显然,谁也不喜欢时间过得很快,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成长在生理上来说的确是从小孩长成大人,可是就算能从小孩长成大人,在真正的大人眼里还只是个小孩。所谓成长,是身心方面地综合提升,空有一副魁梧的驱壳是跑不过时间、追不上命运、毫无卵用的。

楚宇阳很怨恨过去的自己,怨恨到咬牙切齿。人在这世上有三种形态,一个是过去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一个是将来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怨恨过去的自己,只认可心里预想的未来的自己,这就是楚宇阳。

对他来说,每一秒过去后,三种形态的自己都在刷新,他会清晰的看清上一秒的自己,并讨厌那个模样然后以自己预想的方式去接近未来的自己。他的动力,源于对他自己的……

无边无际的怨恨。

他以恨自己为鲜活的动力不断奔跑着,他想甩掉那个他所不认可的自己,他以最为残酷的手段逼迫自己向理想的状态靠近,每一秒都爆发着与他自己的战斗。

因为这个理由,他把所有失误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每天都活的很有原则,对付自己,只能用铁腕手段。

命运是个很残酷的东西,如果自己不对自己用铁腕手段的话它就会毫不留情的碾压你。楚宇阳已经见过命运的恐怖了,他不想再一次经历那种恐怖,所以每天都在做准备,为了将命运踏于足下而做准备。他渴望得到力量,他希望自己的命运由自己说了算。

所以在别人眼里,楚宇阳是个冷酷无情,一丝不苟,爱出风头等各种形象的大杂烩。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么做,这都是他逼自己的。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铁腕手段下产生的后果,他知道自己获得的成长是别人的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他能感到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尽管这样很中二,但他仍是乐此不疲。

可是这个女孩把他的一切都打乱了。她的光忽然冲破了楚宇阳对外界修建的高墙,她照亮了沉浸在力量沼泽里苦苦挣扎的楚宇阳。在此之前楚宇阳的心里除了修行和复仇就没别的了,但江漫漫却带来了他在师父去世后的第一次笑容。楚宇阳心里痒痒的,看着躺在旁边的她,她的睫毛细长可数,她的脸蛋白嫩通透,她的性情开朗活泼。

他忽然想放弃了,放下那些占据了他全部内心的东西。

但他的心里那一块黑暗仍是负隅顽抗,也挠着他的心,挠起来不痒,挠起来心疼得像是冠脉一根一根在爆裂开来。

楚宇阳的心里这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争斗,白色的天使讲要他别再活得那么累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黑色的恶魔说你别听她的想想你师父怎么死的吧,这么弱没理由休息啊!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开始打架了,拥在一起翻滚着,撕扯着彼此的头发和皮肤,肉搏场面十分激烈。但魔鬼毕竟是魔鬼,在天使用拳头捶他胸口的时候他摘下了自己的尾巴,尾巴一到他手里便变成了笔直的三叉戟,用力的刺向天使的心口。善良的天使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被刺中了。

血染红了天使的雪白的翅膀和衣服,天使坠落,砸在楚宇阳的心上,光明瞬间被黑暗吞噬,天使消失不见了。

“这才对嘛!妨碍你的人都得死!”小魔鬼面目扭曲地叫嚣着。

楚宇阳吓得就地坐起,倒不是因为天使死了。

而是因为天使长得和江漫漫一模一样,留下来叫嚣的小魔鬼竟然是馍馍!楚宇阳猛地甩头,他一定是做噩梦了,这一定是梦。他把脸泡进小溪里,冰凉的溪水刺激着他的毛孔,让他清醒过来。他继续在水底摇晃着脑袋,吓走了准备上钓的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恐怖了,恶魔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坚定复仇的决心,反倒让他更加厌恶那样的自己,他觉得自己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保持你的决心,集中起来的意志可以击穿顽石。”馍馍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小魔鬼在他内心的黑暗中自由自在的飞翔,嘴里念着无极剑圣的台词,欢乐无比。

楚宇阳像是着了魔似的把头从水里抽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瘫软在地上,四肢无力,脸色苍白。

终于,一段时间后,他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心里的魔鬼飞着飞着就不见了,他也不再迷惘,只不过没人知道他最后的抉择,“就这样吧。”他轻声念道。

“阿嘞?”江漫漫似乎被他吵醒。

“你醒了?”楚宇阳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问。他的头发还是湿的,脸上有几滴水时不时的滑落,滴在草上再滑进土地里。

“你……刚刚是在游泳吗?”江漫漫看着身上楚宇阳的衣服,又看看他湿润的脸,不禁做出了奇怪的猜测。但她又看见了被当做鱼饵的噬血,不禁笑了起来:“你想在这里钓鱼吗?这水这么清澈诶!”

“这我当然知道啊。”楚宇阳说,“不过我看见过河里是有鱼的。”

“所以你是下河摸鱼了吗?”她走过来把衣服披在楚宇阳身上,“谢了。这河里的确有鱼,不过很少,我感受的到。”她特意用衣服遮住了楚宇阳的眼睛,捂得死死的。

“你干嘛!”楚宇阳问。

“捂着眼睛睡觉去吧。”江漫漫说,“我想在这洗个澡。要是有本书就好了。这水这么清澈不洗个澡就可惜了。”

楚宇阳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衣服越来越重,可能是江漫漫把衣服脱了都扔他脸上了。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她信任到把衣服甩他脸上。

“我怕是会憋死在这里。”楚宇阳大喊,不然声音会被削弱到江漫漫听不见。

“那你至少也得留一件盖在脸上,不准把眼睛露出来。偷看别人洗澡可是会在女孩子心里掉印象分的啊。”

“OK,那你速战速决。”楚宇阳拿开了江漫漫的衣服,那股往鼻子里钻的清香却没有消失。照这个节奏他的右手没准也会沾上这股清香。

“速战速决可不行,难得会有这么好的环境泡在水里。耐心等女孩子洗澡会在女生心里留下很高的印象分的啊。”江漫漫笑着对楚宇阳说,从语气里就能听出她内心的兴奋。楚宇阳只听见扑通一声,也许是江漫漫跳进小溪里了吧。

“哦,那您慢洗。”他大喊。

“好嘞!”她也大喊。

楚宇阳知道江漫漫身材很好,但他并不想偷看。江漫漫很信任他,所以允许他只盖一件衣服在脸上。楚宇阳也的确值得信任,他的衣服很薄。只要他想,稍稍抬头就可以看见江漫漫,只不过会盖上一层蓝色的纱。也许是楚宇阳还没有到喜欢女孩子的年纪,可同年级的同学好像都有女朋友了。也许是楚宇阳已经心有所属了,可是他总之独来独往的,从不跟别人腻在一起。也许是楚宇阳是同性恋,可他连朋友都没有,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也是个很常见的人。

比如黄奕熹,赌欲就凌驾于色欲之上。但是楚宇阳,没人知道。

小溪那边传来水流哗哗的声音,也许江漫漫已经玩开了吧。也不清楚为什么她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和小朋友一样喜欢玩水。

不知过了多久了,楚宇阳已经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起床了!”楚宇阳依稀听见了江漫漫的声音,一股菜香和酒香钻入他的鼻息,一只温润的小手拍着他的脸。

“哦。”他睁开眼睛,原本盖着他眼睛的衣服盖在了他身上。楚宇阳下意识地就地坐起,嘴唇上的江漫漫披着的头发让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将多么不礼貌,于是他在闻到江漫漫头发上的那股青草香味之后停了下来,又躺了回去,翻了个身子滚出去再起身。

这一举一动也把江漫漫震得微微脸红。

“不好意思。”楚宇阳面无表情,双手一抖,便披上了衣服。

“没……没事。”江漫漫把脸侧过去用头发遮住,“现在也差不多中午了,吃饭呗。”

“也好。”楚宇阳径直走向那坛酒,给自己满上。

“你会喝酒?”江漫漫把餐具擦好,惊奇地问。她之前在酒窖那里就问过楚宇阳了,只不过楚宇阳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抬走了这坛酒。

“我一个人学会的。一开始有人监督我不准我喝酒,后来那个人死了,我喝酒也就没人管了。”楚宇阳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在脸上,但语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我难得的乐事。”他夹起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给自己灌酒。

“哦。”江漫漫意识到自己似乎打开了什么禁忌的话题了,细声细气地应答着,她能感觉到自己对面的悲伤如波涛一般汹涌。

“没关系。”楚宇阳咽下那口牛肉,仿佛察觉到了江漫漫的心思,“我不伤心,如果无法面对过去的悲痛是无法成长的。让伤口好得更快的方法并不是用创可贴或者药膏掩盖着它,而是用醋泡盐消毒后暴露在空气中,那才是恢复的最佳方法。”

江漫漫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其实她一点也不悲伤,她也不清楚楚宇阳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楚宇阳的话里藏着毒蛇,从她的左耳朵钻了进去,却没从右耳朵里钻出来,而是留在她的脑海里搞事情。

所以她没来由的,不讲道理地流下了眼泪。

楚宇阳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仍然自顾自地说着:“有些事习惯了就好了。以前我很任性,经常没来由地发脾气,砸东西。可是那又能怎样呢?发完脾气以后还不照样是那个死样子?失去的都失去了,怎么也回不来了,但我还是以前那个小屁孩。每次别人等我我都会对他们说‘你们先走,我待会儿追上来’,可是每一次都追不上。即使我急的想要哭出来,我还是追不上。我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可是我的敌人一直在奔跑。”他倒了一碗又一碗的酒,一碗又一碗给自己灌下去。江漫漫呆呆地看着他,她做的菜肴似乎成了摆设。

“够了!”江漫漫反应过来这情调不对,就像是中毒了一样。她一把夺过了楚宇阳手中的酒坛,“你以为你有多悲伤啊?你那么悲伤全世界就要给你当听众吗?”她举起坛子狂饮。

“不好意思……”楚宇阳可能在心里积压了太久了,从星期五放学开始就一直在奔波劳累也使他的精神有些脆弱。难得有一个听众却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硬,也不是楚宇阳的本意。江漫漫突如其来地暴走吓到了他,把他惊醒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把江漫漫手中的酒坛夺了回来。

“你喝了半坛酒?”楚宇阳惊讶地掂了掂酒的重量。

“你以为我酒量不好啊!我可是……”江漫漫两眼一闭,醉倒在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第一次喝酒啊……”

“那你还逞强。”楚宇阳苦笑着,饮下剩余的半坛酒,也倒在地上。古时候的酒浓度并不高,江漫漫醉倒了是因为她真的酒量不好;楚宇阳倒下来是因为他借着这微微的醉意想要休息了。两人呼呼地睡着,清风和鸣,喜鹊在空中互相嬉戏。阳光暖洋洋的,草绿油油的,溪水清清的。他们一睡就睡了一下午。

晚上,远山上传来狼吠,将两个人吵醒。

“哎呀妈呀有狼。”江漫漫摇了摇脑袋。

“死不了的。”楚宇阳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该回去了。”

“好的。”江漫漫不舍的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CD,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我喜欢你。”她突然扭过头来把楚宇阳扑倒在地,身上的香味直往楚宇阳的鼻子里钻。

“你哪来的勇气表白啊。”楚宇阳冷冷地说。他想把江漫漫从身上推开,但是江漫漫死死地抱住了他就是不肯放手。他不敢太用力,太用力可能会伤到江漫漫。这个女孩抱起来软软的,香香的,他也不便太过粗暴。

“回去吧,双手结巳印就OK了,再不走狼就要过来了。”楚宇阳无奈地说,“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高一就表白,你不怕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吗?”

“因为梦里面做过的事情在梦醒了之后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我还没表过白,想试试看是什么感觉,不过太假了。”江漫漫按照楚宇阳的手势趴在他身上双手十指相扣,左手右手结起了巳印。

“梦?”楚宇阳说,“为什么结了巳印还是没有用呢?”

“对啊,这不是做梦嘛。”江漫漫笑着拉开楚宇阳的双手,两人双手十指相扣,左手右手结起了两个巳印,“这个姿势才是对的吧。”

“这可不是做梦啊。”楚宇阳的声音与酒坛、已经凉了的菜肴一起留在了原地。江漫漫最终还是没能听见,认为这段经历只是一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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