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廖啊,对,我是龙正阳。对对,就是你隔壁那个龙正阳。别废话什么骗钱的……你是开夜宵店的,我是卖死人玩意儿的……什么叫调查得这么清楚?我店里左手边柜子上放的那堆纸钱后藏着酒窖,知道这一点了还不能确认身份么!真的!我就是龙正阳!”
龙叔一身湿哒哒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他正在公共电话亭里瑟瑟发抖地和廖师傅通电话。龙叔的车估计坏在肖域里了,他身上的钱也就够他给廖师傅打个电话,想自己从CD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从自来水厂里游出来的他嘴里满是一股明矾味,声音也变了不少,可能是呛水把声带呛坏了吧,所以廖师傅才会怀疑他是某个骗子。
“真不骗你。”龙叔显得有些着急,“我现在在CD,车报废了,你别墨迹那么多,快来接我,我身上没钱了。好,回去我全给你报销还加一千。好,那我在CD北站等你。”
他虚弱地挂断了电话,身体一软,顺着电话亭慢慢滑了下去,两腿张开,瘫坐在地上,靠着电话亭。现在天才刚亮,街上没什么人,不然如果他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了准会打110或120:报警是因为他一身黑衣,就像是被追杀的落魄黑帮分子,叫救护车是因为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令人堪忧……
他理了理头发,深呼吸了一口,一股暖流从他的丹田处蔓延开,龙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又扶着电话亭站了起来,挺直了腰,走向刚刚开业的副食店,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钱,那是他身上最后一张钞票了。
“老板,来包烟和打火机……”他有气无力地说。
“哎呀妈呀这大清早也是怪吓人的。”副食店的老板被龙叔这幅样子吓了一跳,随后下意识地把他扶进了店里,顺手拉下了卷闸门。店主打开灯,挽起白净的袖子,满是汗毛的胳膊上纹了一只老虎头,“哥们我以前也是混帮会的,我知道被人追杀不好受,不如你现在我这避一避,我给你去报警去。现在国家强大了,法治社会可好了。”他说的好像自己完全跟黑帮无关一样,似乎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果然,他被人当做黑道分子了,这下跳进刚果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他也没想着要洗清。
“老板,我只是要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而已……”龙叔无奈地挠了挠头,廖师傅坐高铁来起码也得中午才能到,在这店里休息一会儿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可不是黑帮分子。”龙叔接过白沙烟和打火机说。他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叼上,点着了之后咳个不停,不清楚他是因为第一次抽烟而如此还是因为抽不惯这白沙烟。
“你看,我没有纹身的。”龙叔挽起袖子向店主示意自己真的不是黑帮,也许CD的黑帮都在手臂上纹身吧。但其实他是有纹身的,整个背上纹了一共纹了一十二条龙,不仅他有,他师兄也有。龙叔深吸了一口烟,四分之一根白沙烟化作灰烬,看来他已经习惯这种廉价烟了。他吸完一口之后并没有吐二手烟出来,而是把嘴巴鼓了起来,暂时将二手烟储存在两腮,等第一口劲到了之后再把储存的二手烟吞进去,没吞进去的从鼻孔里喷出来,像是吐息的龙。一口烟下来,他感觉好多了,果然烟是种提神醒脑的好东西。
“好好好,你不是黑帮。”店主友善地笑着,默默走向里屋,他掏出手机这一隐蔽的动作被龙叔注意到了,可他却不知道。
“喂,大哥,前几天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出现了。在我店里,对对对,一身黑风衣,抽烟抽得很猛,对对对,身上没有纹身,中年男子。没错,就是他,现在在我店里坐着呢!好好好,我保证帮您盯着他,您快派人来。”
龙叔吸完了一整只烟,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他不禁有些气愤,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年被两三百号人追他都没怕过,但现在不得不躲着黑帮。又不禁有些想笑,自己这副丧家犬的模样也能被认错?那位大哥应该为有这样的小弟而感到耻辱。即使店主是在小屋里关了门打的电话,龙叔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每一个字,因为某种神奇的力量提升了他的五感。
“大兄弟,谢谢招待了。”龙叔冲店里大喊,拉开了卷闸门就走了出去,顺便拿了一包“和天下”和一瓶二锅头。他走了,以店主的速度绝对追不上,最后肯定会被他们大哥骂一顿死的,但龙叔不走麻烦的就是他自己了。
店主拿着麻绳走了出来,龙叔早就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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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大明湖。
这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响晴天气,大明湖的游客很多,还有不少外国游客在湖畔便合影留念。风吹过来凉丝丝的,湖面波光粼粼。湖心有一小岛,传说乾隆皇帝于此偶遇夏雨荷。杨柳依依,风景甚美,游客们想要登岛游玩得坐大船登陆,但湖上也有不少小船,星星点点的,别有一番滋味。
一艘电动小船正破浪前进,租这艘小船的人看起来也就是十三四岁的一对学生,女孩留着双马尾,穿着粉红色的学生制服装,红黑相间的格子裙,雪白的棉质长袜和黑色小皮鞋。坐在她身旁开船的男孩穿着黑色的学生制服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双眼狠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一位与命运斗争的老船长。他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因大船经过而掀起的浪一阵一阵地打在他们的船舷上,使他们的船一晃一晃的。女孩紧张地抱着怀里男孩从抓娃娃机里抓来的猫咪,眼里充满了担忧。
“别怕,净风,我在呢。”馍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开船。他和净风正在船上约会,是个男人就应该好好地稳下这艘船,让自己的女孩安下心来。不过他不是男人,他顶多算是一只雄馒头。净风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是一只鸭子精,不过是只旱鸭子。别看她长得那么稚嫩可爱,她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
“谁叫你装逼,不秀秀船技不罢休,这下好了,离大船太近了吧,要翻船了吧。”净风小声的埋怨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从小到大都怕水,尽管她是只鸭子精。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馍馍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又继续一心一意地开船。要怪也怪那大船过于蛮横,驶过之处均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浪,要不是馍馍驾船技术好,这电动小船早翻了。
忽然,电动马达停止了它地演唱。
“不会这么不靠谱吧?”馍馍大惊,使劲地捶着方向盘,但船却毫无反应。坐在旁边的净风竟抱着膝盖哭了起来,“没事开什么船嘛……”
馍馍一咬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羽扇,对着湖面一扇,浪便安分了下去,大船也已经在岛上靠岸,不再制造浪花。他们乘坐的小船失去了动力,无依无靠地浮在水面上,馍馍趁着净风没注意,又把羽扇藏了起来。
“已经没事了哟!”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枝玫瑰花,在净风眼前晃着。
“哦……”净风擦干脸上的泪水,看着玫瑰花笑了起来。她知道馍馍喜欢她很久了,她也喜欢馍馍很久了,只是馍馍不知道,她很傲娇。
“我喜欢你。”馍馍单膝跪地,将玫瑰花举到净风面前,“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你滴两万五千一百一十一次说这种话了。”净风接过玫瑰,“从你认识我一来你就一直追我,我从来都没答应过你……”
“那么这次呢?”馍馍的眼里闪着光,充满了渴望。
“这次我也不答应你。”净风古灵精怪的笑着。
“别吧……”馍馍哭丧着脸,像是快哭了。他已经对净风表白两万五千一百一十一次了,都“爱我要要要”这么好的数字了,还不成功怕是真的没戏了。
“这次我不答应你,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得由你来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准离开我,听到没?”净风一把搂住馍馍的脖子,“我喜欢你很久了。”
“嗯?”馍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后随即把净风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他登上船头说:“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会陪着你。”馍馍笑着把净风抱得更紧了,他站的稳稳的,船一点也不晃,这让净风很有安全感,便把脸靠在了他怀里。
“哦对了别抱着我了,这样会走光的。”净风的裙子里传来一阵凉意。她的裙子没有过膝,被公主抱百分之百会走光,鸭子心里也会有羞愧之感,更何况这还是只成精的鸭子,在人类社会里已经生活了很久了,早就成为了人类中的一员了。
“没事,这附近没人。”馍馍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不想让净风的大好春光被别人看去。于是他伸手去拉她下垂的裙摆,却没控制好平衡,双双从船头坠入了大明湖,激起一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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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某医院的普通病房内。
江漫天强撑着一天一夜没闭的眼睛守着正在昏迷中的江漫漫,他还穿着那身风衣,一从肖域里出来就抱着江漫漫找苏淳了。苏淳说她只是体力透支了而已,带去医院打一瓶葡萄糖啥的就好了,但黄奕熹却无法送到医院来,任凭哪家医院再怎么牛逼也不会接手这个病人的,就算接了也是直接送太平间了。所以黄奕熹由苏淳亲自带人医治,他们租下了这家医院的手术厅,已经进去很久没出来过了。苏淳说把黄奕熹救活问题不大,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那些玉质的武器则被诸葛家领去研究了。江漫天第一时间安顿好江漫漫后叫人去肖域支援楚宇阳,那时肖域的门却已经关了,再也打不开了,因为混沌死了。但十一个家族倾巢出动找遍了整个CD都没能发现楚宇阳。
唯一的解释就是楚宇阳死在肖域里了。肖域的主人死了,肖域里所有的生物都会为肖域的主人陪葬,所以没逃出来等于死。
“哥哥?”江漫漫猛然坐起,“楚宇阳没事了吧?”她的眼里充满了焦急,但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医院里时她高兴地笑了起来:“他在哪间病房呢?我去找他”说着她便要去拔手上的针头,却被江漫天制止了。
“你先坐好,听我慢慢说。”江漫天把江漫漫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嗯。”江漫漫乖巧的点点头。她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阳光甚好,天气好她就会很开心很乖,天气不好她就会精神低靡很任性。
“楚宇阳……他……在肖域里死了。”江漫天吞吞吐吐地说,最后硬是像挤牙膏一样把这句话挤了出来,他怕这对江漫漫打击太大。
“骗人……的……吧。”江漫漫并不相信江漫天说的,但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她有点接受不了这种谎言,所以很生气。
“是真的,如果不是他留下来拖延时间我们也出不来。”
“那为什么后来不叫人去支援他。”江漫漫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混沌把门关了,我们再也进不去了,他也出不来了。后来苏家的人感受到混沌已经死了,肖域崩塌了,里面所有的生物都会为混沌陪葬。”江漫天说地很平淡,好像他是个说书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觉得江漫漫迟早要面对这个事实也就没有掩饰了,毕竟人得学会成长,楚宇阳也不过就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江漫漫不再说话,而是呆呆地盯着窗外的阳光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她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拔下了手上的针头就钻进了被子里,不想再看这个世界一眼,也许多看一眼就会大声哭出来了。
没了楚宇阳的世界一点也不温柔,仿佛一切都在与她作对。
她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耳朵,用被子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她不喜欢这么不温柔的世界,连关心他的哥哥都像是会吃人的野兽。江漫漫就像是第一次去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任性,不管是谁说什么话都不听。
因为小朋友不相信陌生的世界,他们相信的东西如果不在身边就会哭喊打闹。
外面的天气是真的好,雨后天晴,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新翻泥土的清香。不知名的鸟儿叫个不停,在空中你追我赶。时不时会刮起一阵风,吹得柳枝飘飘,炊烟袅袅。河边有不少人放着风筝,其乐融融。
江漫天说了很多的话,里面有很多的大道理,但江漫漫一句都没有听,只顾自己在被子里蜷缩着,小声哭着。江漫天想拍拍她给她一点安慰,手却被她隔着被子拍开了。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了,便帮她把窗帘拉好,退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在病房里静静。
江漫漫听见江漫天把门关好之后便放声哭了起来,她的手上嗜血噬血的痕迹都消失了,楚宇阳真的死了,她不信也不行。
两个护士从门口经过,听见里面传来哭声便准备进来看看,但其中一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着急地摸着手机却硬是摸不到,那首粤语歌铃声放了一大半:“只差一点点即可以再会面,可惜偏偏刚刚擦过,十面埋伏过孤单感更赤裸;总差一点点先可以再会面,仿佛应该一早见过,但直行直过只差一个眼波,
将彼此错过。”
(《肖元》第一卷《混沌之猪》完,第二卷《寒速之马》于2019年1月1日正式问世,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