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年恨
三年前，刚踏上大离王朝的土地，莫棋便见到了瘦弱昏倒在路旁的清凝。
当时，她的心脉微弱不堪，距离死，或许只差最后几个时辰。
当时，她浑身如玄冰般寒彻，就如刚刚被人从冰窖中捞起。
当时，莫棋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小女孩带走，放入了背后的黑棺。
半个月后，他来到了琉云泽，在这里定居。清凝也醒来，强大如黑棺，却也没能彻底治愈她，只是将她体内绝大部分的寒毒，凝聚压缩在了一起。
而后，每天清晨，正午，傍晚，清凝便必须在距离昊阳相对最近之处，吸纳三辰至阳之气，压制体内的寒毒。而在这前提下，莫棋还必须相隔一段时日，为清凝寻蕴含着至阳之气的元丹宝物。
三年前，莫棋只是打算来到帝都，寻可以解开黑棺的办法。捡到清凝后，他每日所做的，就不再单单只是修炼，还要寻找至阳之物。
……
当初阳逐渐跳出地平线，莫棋与清凝，也回到了古楼。
刚回到古楼，二人便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了一股至少五十人以上的修行者队伍，自远处帝都内，冲这边狂掠而来。
这队数量不少的修行者队伍，虽然竭力收敛气息，可在莫棋与清凝二人那恐怖感知下，却也难以遁形。
这队修行者人马速度很快，只花了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了古楼方向。
只是，他们并非是掠向的暗河河岸，而是直入暗域。
“又是一名七品修行者？是何时，七品修行者如路边白菜这般常见了？”莫棋微微皱眉。
“管它嘞，反正与我们无太大关系。”清凝随意道。
“也对。”莫棋一笑。
……
这里，是一个在装修风格上属于暗域中极为普通的铸剑坊。
不过，这寻常的铸剑坊的主人，却远比一般铸剑坊的铸剑师的来头，大了不知几何。
这间铸剑坊，位于暗域一个极为寻常的深巷内，大约数百平米，只有一层，屋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地院落。
院中，砌了两口水缸般大小的熔炉，炉内正有烈焰熊熊燃烧，仿若两颗昊阳。
两名光着上半身的铸剑师，一人立于一口熔炉前，手握一柄重型铁锤。二人神色极为凝聚，望着炉中火焰不断蹭出，只在静等这火焰温度，达到最高。
但下一刻，原本温度颇高的院内，一股劲风，极端突兀的涌起。
立即，整个院中，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狂风。
风吹过，将两口熔炉中的火焰，吹得瞬间炽烈了数倍。
而距离熔炉并不远，未曾有丝毫防备的两名铸剑师，被突然膨胀的火焰顿时惊了一跳。在受惊时，二人才为时已晚的感知到，这石质院落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
此人身着青色华服，一头长发被工整的束于脑后。
他面容俊朗似从天上贬落入凡尘的谪仙，平静的眸子，好似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
在他手中，握着一柄归鞘的细剑。细剑封鞘，但却也隐隐逸散出一股通天彻地的无匹杀生剑意。
望着这名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那两名铸剑师先是一愣，而后便同时从心底，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这股寒意生出，那名身着华服的男子，冲他们微微一笑，缓缓抬起左手，冲前方轻轻一点——
砰！砰！
两声好似两块火石轻轻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响起在二人耳中。下一刻，两缕淡淡的青色火苗，突兀的从二人身畔悬浮而起。青色火苗如同青花，竟在缓缓盛开般变大。
二人见到身畔突兀浮现的青色火苗，一股好似灵魂都在颤抖的恐惧，自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当中竞相挤出，他二人的身形，也在那个时候，嗖然掠动。
他们想逃。
青色火苗悬浮于空，自顾自的变大，根本不管已经逃离了院落的两名铸剑师。
只是，在这时那青色华服男子，有些轻蔑的低声开口，似在自语，“懦夫养的狗，始终都只能望风而逃。”
嗤嗤！
在青色华服男子说完这句话后，两朵青花火焰已经彻底成型，而后在空气中一个明灭，便兀自消失了开去。
下一刹那，青花火焰在院落前木屋中炸开。
轰！
剧烈的爆鸣声，宛若密集的铁锤敲击精铁的声音，从自此刻正在以极快速度，被两朵青花摧毁的木屋中传来。这密集的声音只是响起了两息时间，便戛然而止！
而后，整个木屋，也在青色华服男子眼中，从内而外，好似一个装满了无数纸屑的气球般，轰然炸开。漫天飞扬着细碎的粉尘木屑与血肉碎屑，只是让青色华服男子，眼中轻蔑嘲讽之意更浓。
木屋被瞬间摧毁成废墟，那青花火焰的威力，也使得这院落遭到了波及，自完全没了先前样子的五步石阶处，一条条不规则的扭曲裂缝，好似闪电游走般，向着院落四面八方攀爬而去。
所有的裂缝，蔓延至华服男子脚下，便兀自停止。
一切紊乱的气机，涌至华服男子身前，亦是戛然而止。
“亦或是，你想让我将整个暗域都彻底摧毁掉，方才会现身？”华服男子左手掌心翻开，那两朵青色火焰自动飞回，一个明灭后，没入其掌心中。
他收了青花火焰，眼中始终有着嘲讽之色的低声说道。
……
暗域各条狭长且并不明亮的大理石街道上，皆分布着数道身影。这些身影服饰统一，为兵马司暗地里培养的三百“杀神卫”。
这三百杀神卫，原是幽王朝时期，寒幽王为二皇子殷帝然安置的护身近卫，如楚歌皇子的寒幽卫一般。不过，自帝然皇子登上皇位后，他便不再需要这三百杀神卫，便将之全部交由了兵马司韩久栋管理。
这队杀神卫，乃是寒幽王与前朝皇后苏允亲自挑选，自然天资极强，修为高深，亦韩久栋便将之特殊训练，使得这三百杀神卫此时的境界与战斗力，远胜从前。
而由兵马司副司首空魔痕亲自带领的这四十九名杀神卫，更是三百杀神卫中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人都有五品以上的境界，都是可凌空飞跃的“凌虚境”修行者。
而更添空魔痕这尊七品上境的顶尖修行者，这一番阵容，自然强横得毋庸置疑。
而此番逆天阵容，兵马司自接手杀神卫以来，出手也只仅仅今日这一次，为的，便是尽量的拦住左相钦点的首孽之一，无生宗现任掌教，荆无生。
五十人组的杀神卫，所封锁的范围，已然扩大至小半个暗域。而这个搜查包围范围，亦是他们互相可以感应到对方，能够在第一时间内赶到支援的最佳封锁范围。
可是，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令得这四十九名杀神卫，以及空魔痕在内，齐齐将目光望向了封锁圈中某条深巷。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纵越弹跳，从各条街道角落，狂掠向那深巷。
……
已然被毁成废墟的铸剑坊，随着那两名六品修为的铸剑师，瞬息间化为飞灰后，大半范围都布满着手臂般粗细的裂缝的院落中，只余下华服男子一人。
他知晓自己所要寻找的人，必定在这里，所以，他并不急躁的、恍若自语般的出声。
“数年前，无生宗灭宗之时，你在哪儿？你可以一心求剑，一心问剑，一心炼剑，可你别忘了，关于你的剑，你的道，是谁赋予你的？”
“无生宗你可以不管，身为你口中那肝胆相照的兄弟的我，你亦可不管。但，那授你剑道，待你如亲子般的你的师尊，莫非你都不管？”
“哈哈，然而，你的确真的没有在意他的死活。”
华服男子情绪愈加激烈，说到此，他竟有些癫狂的发笑起来。
他的话语在笑声中并未断止，“十三宗的各大掌教，见到你的惊艳，你的天赋，都赞不绝口，说是无生宗日后的希望。当时，我的确有些嫉妒了，嫉妒即便是身为掌教己出的自己，从小便研习天底下最强剑道的我，却都比不上你，比不上父亲半路捡来的一个孤儿……”
“这种嫉妒，持续到了数年前，便不复存在。因为，当时我对你，就只剩下恨，无法磨灭的恨，倾尽整条暗河之水，都冲刷不去分毫的无尽之恨……”
“恨你在无生宗灭时，不在；恨你在父亲，我，整个无生宗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在；恨你此刻，存在于这里！”
华服男子面容扭曲到了极点，他那握着软剑的右手，在震怒之下狂颤。
一缕缕强横无边且无形无迹的剑气，自封鞘的无生剑中，四面八方逸散激射而出。剑气如潮，飞舞切割在空气里、周围建筑上，发出极细极密，好似小雨落在房檐上的声音。
“易花道，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见我！”
终于，华服男子似情绪到了最高点，仰天一吼之下，封鞘的无生剑内，一股狂暴无匹，似可将整个青冥都撕裂开去的霸道无生剑意，冲霄而起。
包裹着无生剑的剑鞘，在如此毁灭的剑气下，砰地一声化为无数碎屑凭空消失。剑鞘碎屑飞扬，华服男子脚下地面那刚刚蔓延停止的裂缝，再次疯狂向后蔓延……
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杀意，更是自其体内，悍然呼啸卷出。
“无生，其实，你并不该来这里…”荆无生在陷入狂暴的时候，终于，在院落后方，那狭长的深巷首端，一道身着白衣的削瘦身影，一边似轻叹，一边缓缓朝院落这里走来。
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暴戾气息，静如止水。
即便，他修炼的道，是以杀伐著称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