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残月碎
帝都，琉云泽。
号称帝都四大城池之一的“琉云泽”，距整个大离国境最混乱的“暗域”，仅仅数百米之距。
此刻，庞大混乱到极致，仿若一头黑暗巨兽蛰伏的暗域前方，那长远不见首尾的暗河底，有无数狂浪冲卷。狂浪暗卷，破开河面，冲天而起。
“是暗河底的元兽在发怒？”
暗河边有修行者，望着这一幕在低语。
“莫非是暗河尽头某道河堤决裂了？”
亦有修行者这般猜测。
不过任凭这暗河边缘越聚越多的修行者们怎样猜测，却也都猜不到其真正卷动狂涛的缘由。倒是此刻，暗河岸边，那一座翻新古楼上站立的一名白发少年，在望着这一幕微微皱眉。
他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着鹅黄纱裙，唇红齿白，眼睛水汪汪，看起来乖巧伶俐。
白发少年刚刚皱眉，身边的小女孩便是低声开口，似在对莫棋说话，“棋哥哥，我们对面的暗域中，出现了三道境界超过七品的陌生修行者。且这三名修行者，并非初入七品，而是七品地脉境，至少达到了中境层次的存在。”
听着小女孩的话，白发莫棋微微点了点头，“仅仅只是气息，便可引乱这片区域的大地脉动，甚至连暗河都无形狂卷起怒涛，他们几人的气息，自是非一般七品修行者可比。”
“只是，这三名七品地脉境修行者，显然是两股不同势力，刚一见面便气势碰撞激烈。可为何，他们此刻又止息了本身的气息？”
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凤目，仰头望着莫棋，似在等待解答。
莫棋微微一笑，宠溺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道，“暗域可不是一般之地，就算这几人的境界都达到了七品，在暗域的地界内动手，也一样是死。”
“哦。”清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首。相比于对气息的敏锐捕捉，小女孩对于这暗域的规矩，却也实在是知道得少了一点。即便，她与莫棋一道，在琉云泽居住了久达三年。
……
兵马司总部，存在于一座并非磅礴大气，恢弘雄伟的阁楼内。
这里，只是如琉云泽普通七层阁楼一般，甚至，连一些豪华的高级驿站的档次，都隐隐比不上。
但这里，的确是整个大离王朝，掌控着近乎九层以上兵力调度的地方。
这里，也是兵马司司首“韩久栋”长久以来的唯一住所。
副司首“空魔痕”穿过布下了重重阵法禁制的后院长廊，直奔书房而来。他深知韩司首作息，知晓他此刻，一定没睡。
即便，此刻早已过了宵禁，月近中天。
他神色匆匆，刚一奔至书房门前，甚至连房门都未敲，直接便推门而入。
书房中，燃着一盏清心灯，灯油是用百年桐榈汁代替，有清心凝气的作用。灯光并不明亮，可房门被突然推开后，一股狂风卷入屋内，将那灯焰，吹得前后左右胡乱摇晃，差点熄灭。
坐于书房后侧，靠近墙壁的韩司首，余光微微一扫摇摆的灯焰，便立即收回视线，连入门者是谁都未曾多看一眼。
只是在灯焰缓缓平静，不再晃动后，将手中一直盯着的密谏，轻轻合上。
此刻，他才缓缓的，眉头深锁的抬起首，看向空魔痕。
“大人。”空魔痕年纪约莫三十岁，身材魁梧，身着铁血冷绿之色战铠。他微微躬身，冲韩久栋行礼。
“你可知，我此时叫你前来，所为何事？”韩久栋虽然目光一直望着空魔痕，但目光中的精髓，却有些游离，俨然思绪并不集中。
等空魔痕唤出一声“大人”后，他才收回思绪，让双眼充满着精气神。
“回大人，属下不知。”修为高深的空魔痕，即便身为兵马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司首，在面对这只比自己高上一级的兵马司最高掌控者，却也显得异常卑谦，如一芝麻小官，见到了朝中权贵一般。
空魔痕一如既往的卑谦，令得韩久栋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再问，“那你可知，这封密谏是何人，何时送至书房？”
“密谏？”空魔痕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
他能够成为兵马司副司首，并非是全因强大的境界，还有察言观色，揣摩推敲上位者话语含义等手段。他可以看出，在韩久栋说出“密谏”二字时，脸色明显出现了异常。
哪怕这异常之色，仅仅只是一闪而逝。
“密谏上所言，是关于朝中权贵？还是十三宗余孽？”空魔痕即便并不知晓密谏上内容，也不知晓密谏何时被何人送来，甚至，他都不百分百确信，韩久栋手中究竟是否有他口中所言的“密谏”，却也沉吟了片刻，这般恭敬的问道。
因为，上位者并不喜欢愚蠢或是自作聪明的属下，且是对他极重要的左膀右臂。
“无生宗，荆无生！”望着脸色暗中变化的空魔痕，韩久栋轻吐出这六个字。
这六个字刚刚进入空魔痕的耳中，他的身躯，便是忍不住的狠狠颤了颤。在此刻，空魔痕是真的确信，韩久栋收到了一封密谏。且是一封包藏着惊天大密的密谏。
无生宗这三个字，对于整个大离王朝来说，都是如虎般的字眼，一般权豪，听之便浑身战栗。
但这三个字，也仅仅只是对于普通权贵来说的，震慑不了身为兵马司副司首的空魔痕。
但，如若加上荆无生这三字，则这分量，无疑是瞬间暴涨了千百倍。
他，是一个传奇，却同样是空魔痕甚至是韩久栋这一级数的大离王朝高阶修行者的梦魇。
“他，终于是现身了？”空魔痕脸上讶异与慌乱之色，即便是极力掩饰，却也丝毫无用。不过，对方是离王朝两相钦点的首孽之一，即便忌惮，即便恐惧，在一般之人看来，却也实属应该。
“一天前，他出现在过暗域中，但仅仅只是在暗域中存在了不超过三个小时。尔后，便彻底失去了一切踪影。甚至，连他此时究竟是走出了暗域，亦或是藏匿于暗域中，都不得而知。”
韩久栋目光微散，显然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还同时在思考着很多东西。
“大人，不知送来这封密谏之人，究竟是谁？”空魔痕问道。
“不知。”韩久栋答，“但境界一定低不了，至少，不会比你低。且，一定对我，有所了解。”
“什么？！”空魔痕浑身一震，脸庞上有异常之色明灭，目光望向韩久栋。他欲要解释，但目光与韩司首对视刹那，便摒弃了解释的念头。
只是在此刻他单膝跪下，双手握拳的道，“如若那匿名送信之人，修为与属下相当，可他却又是用什么手段发现荆无生的踪迹，且还能够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送来这封信？”
“就如属下，是根本无法跟踪大人您，而不被您发现一样。”
“或者，根本就是荆无生主动现身，故意被一些人发现的…”空魔痕如此分析道。
韩久栋靠在木椅上，手托腮陷入沉吟，良久之后，他才微微挪了挪身躯，缓缓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件事情终究只是一面之词而已，即便哪怕一面之词，都足以引起巨大风波。”
“为了确凿起见，你带一些人，去暗域搜查一番吧。即便，这番搜查，无法找到荆无生的踪迹，说不定却能引出送信之人。”
韩久栋轻轻扬了扬手。
“属下领命。”空魔痕抱拳颔首。
……
荆无生修为已然达到了世俗修行的巅峰，他是无生宗两大副掌门之一。在无生宗被幽王朝灭掉之后，他便含恨逃走，扬言随时都要回来复仇。
无生宗灭宗，已超过十载岁月，即便，这个人，这个宗门，已经快要被离王朝的绝大部分低阶修行者完全淡忘。但，韩久栋不能忘，空魔痕不敢忘。
一旦忘记，他们便松懈了，更容易被击杀。
只是令空魔痕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何人，要在此时此刻，将这关于荆无生的密谏，送至兵马司总部。毕竟，即便是韩久栋亲自出手，却也没有百分百把握，将之擒拿。
而如此，这封信的意义，又在何处？
……
夜过宵禁，残月走出阴云，悬于青冥深空。
若柳眉般的残月，无形中浸出微微凉意。这股凉意透在暗河表面，仿若起了某种关联反应般，令得整条暗河上，都开始有凉意涌起。
一股无边的凉意，自暗河底往上涌起。
暗河两岸无人，整条庞大的暗河，只余一挂残月深埋于河底。
月上中天，寒意更重。
不知何时，平静了小半夜的如镜般暗河表面，一层浅浅的水波涟漪，突兀的荡开。
这层涟漪荡起后，整个暗河表皮的温度，骤然降低到一个极点。
而此刻，暗河岸上数十米外那座古楼顶端，注视着这里许久的白发莫棋与清凝二人的眉眼，同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在二人的瞳孔中，深埋于暗河河底的那一轮残月，顷刻间被无形元力，震碎成了无数块，仿佛光斑般散乱在海底，散发出刺目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