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烛光冉冉,赵绾随手拿起剪子用细竹条拨了拨灯芯,剪下烧过了的一截,灯火又明亮了几分。
她放下剪子又回了榻上,卫容正落好了棋子等她落子了。
卫容正目不转睛瞧着她,她落了棋子抬眉看着他:“怎么?长丑了?”
卫容摇了摇头只抿着薄唇笑着,略微有些晒黑的手指捻起一粒黑子:“我方才在想那个李义山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倒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赵绾听她说着这个却也笑了只道:“你可知道这世上你这种人最可怕。”
卫容问道:“什么意思?”
赵绾道:“诗词歌赋皆精,琴棋书画皆通,表面又是个谦谦君子可是实际上却是个流氓的性子。”
卫容也了然点了点头:“算来我就对一个人耍过流氓且还没有耍到底。”他又眼神灼灼盯着她,分明就是说那‘一个人’就是她。
赵绾白了他一眼,他确实是对她耍过流氓不过都没有耍到底,也亏他也能这么一本正经毫不愧疚地说出来。
他又继续落子道:“李义山后面还跟了半句‘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写给他妻子的,可惜我没什么巴山夜雨可聊的,只有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拿出来说。”
“既然是写给妻子的,那么讲的定然不止是巴山夜雨,什么乱七八糟都说了,什么哪家的小姐好看,哪家的夫人温柔。”赵绾拿了块寒瓜塞在嘴里等着他说。
他笑了笑只道:“今日在军营了,朕输给了大将军邓禾从马上跌了下来。”
赵绾却是咧嘴一笑:“所以给臣妾丢人了?”
“你不怕朕摔着了反而担忧朕丢了你的脸。”他打眼看着她嘴角的红色水渍,伸着手指给她擦了擦:“朕想给邓禾提位,你觉得呢?”
“皇上问臣妾?皇上不是该问金銮殿下站的那些人么?”
二人只要提到正事或者有旁人在总是皇上臣妾地说话。
卫容道:“都是朕养着的人有什么不同吗?”
赵绾道:“他们是百姓养着的,臣妾是皇上养着的,万人养着为万人着想,一人养着为一人着想。”
卫容落下最后一子漫笑:“那朕也是万人养着的,朕不是吃了白食么?”
她偏了偏头巧笑一声,抬眼看着卫容眸中水光微动:“皇上会觉得自己是个吃白食的?”卫容那种人要是会觉得自己是个吃白食的就怪了。
卫容一笑出声,他受天下人供养,背负天下,当然不是吃白食,不过是逗逗她罢了,他起身:“这么说的话,朕觉得你是吃白食的了。”
赵绾撇了撇嘴也起身要再去剪灯花:“臣妾怎么成了吃白食的了?”
“那你说说你怎么没有吃白食了?朕背负天下养了你,你倒是给朕了什么?”他在身后拥着她将她囊括在怀里手覆在她的手上,拿着剪子剪了一剪子灯芯,在她耳边低语道:“共剪西窗烛。”
她偏头瞧着他的唇只无奈叹道:“要是女人都遇上你这种登徒子哪里有能逃掉的~”
她小小吸了一口气,回身亲了一下他的下巴:“这样总归没吃皇上的白食了吧?”
卫容眉目疏懒嘴角轻轻夹起一丝笑意:“这样算来的话,你应该吃了十天白食了。”
她撇嘴,这人一开始就把话引到吃白食上面,这时候倒是她又着了他的道儿了。她低了低头,羞赧攀爬上脖子泛起淡淡粉红又有些调侃:“皇上今儿不是输了么?不累么?”
卫容抬着她的下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朕说是故意输的你信吗?”
她眉睫一颤,这人是故意输的!真是心思远。一个帝王武功再好终究只是武功好,是激励军心,一个帝王敢输敢认输便是风范反是赢得军心。
“怪不得从马上跌下来没跌断骨头呢!”她抿了抿嘴角有些小小的讽刺。
卫容只是低笑,西窗上的影子越发重叠起来。
赵绾还是期望时间能拖得越长越好,拖得越长那他能笼络到的人就越多如邓禾这种握着兵权的中间主义者,那么他的实力就越强,就越能和卫阳抗衡,但是如果卫阳现在来找她她也会实行自己的谋划。
说着中秋也要到了。
这日,徐如月唤了前五品去景和宫吃茶,说是商议中秋节事宜,特地嘱咐了她,说是这些事情历来都是几位大妃商量着办的。
自淑妃倒后,留下的不过两个大妃,一个是皇后徐如月一个就是她了。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有些发笑,她本无心争夺这些却偏偏在这些人中熬到了个显贵,可这一切又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真应了秦采薇的那句话,一个女人只聪明是不行了还要有帝王的真心。
她带着九儿去了去了景和宫,只是行走在回廊之时看见了桂花零落在地被人踩进泥土里黑黑白白的样子端端想起了卫英。
时间真是快,卫英死的那天也是桂花飘雪,现在又是一年了。
赵绾又看了眼桂花树脚下,那几盆开得张牙舞爪的菊花,她撇了撇嘴,于她来说最不喜欢的就是菊花了。这种花偏要在百花杀后开得张牙舞爪盛气凌人是如此鄙薄但愣是有人把它看作闲情自由之花。
“主子,要迟了。”九儿催促她。
她点了点头,本来出门之时有些晚了,此时看花看草又花去了些时间。她提快脚步只吩咐九儿道:“回来的时候让人摘些桂花回去,酿酒也好做糕点也好。”她又忽然弯了弯嘴角,好像没有亲自做甜食很久了。
赵绾到了景和宫正看见七八个妃嫔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抿着说笑,她回环了一眼这些人。
自卫容剪除后宫之后留下的人数就只有十七八个了,期间又死了的,犯错送走的,又是五六个,算下来剩下的也就十一二个了,如今这也算是后宫差不多都来齐了。
那些人见了赵绾都放下茶盏行礼,唯有比她身份更贵重的徐如月安安稳稳坐着,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对那些人点了点头道:“大家都坐吧。”自己也给徐如月行了礼坐在了徐如月的左手边。
徐如月拨了拨大拇指上血红的西域扳指,瞧着赵绾笑道:“今儿叫你们来是说说中秋的事情。”又抬眼看了眼下面坐着的各位女子:“大家都知道历代来皇宫之中中秋都是祭天歌舞过了的,昨儿年罪妃陆婉柔办中秋也是寻了古礼照了旧人的习俗办了的,只是本宫半夜里睡不着琢磨了半天儿觉得既是过节必然要推陈出新才好,就想着叫各位姐妹们来商议一番。”
下面的人又是一番点头交头接耳开始说着私话,赵绾也看了眼众人随意抬出个笑端着茶盏抿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