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张正平上前拱手道:“臣以为不妥。”
张正平已是须发尽白,眼角浮肿怕也是这两日因为小皇子猝死的事情没有睡好。
众臣都看着张正平,等这位臣子说话,况且张正平不仅仅是两代老臣更是小皇子卫英的外公。他的小女儿张显华正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候的正妃,现在追封为孝德皇后。他是这殿里面最德高望重的存在。
卫容很是敬重张正平,连忙下殿扶起张正平:“太傅请说。”
“皇上早已参政,这一年来兢兢业业克勤克俭,这是有目共睹的,元老大臣自然该将军权交回皇上手中。这件事和小皇子殒命毫无关系。”张正平不喘气儿说完这些话却引来众臣议论。
这话倒是不仅驳斥了陆风更是警告了两广总督徐亮应该交军权出来了。不过徐亮却是老僧入定一般,只在旁边听着,不管众人如何议论就是不表态。
陆风倒是立马又说道:“臣不敢奢望如此便能饶过犬子的罪孽,一切还望皇上定夺!”
卫容拉了一下眼角,向来的端睿柔和变得凌厉起来。他转身去了殿上,在太监捧着的案上又拿起一封折子。目光流转落在下面大臣的身上,下面的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这个帝王性子柔和从未发过火,大家也都不知道他的脾气,可是今日看来不是没脾气反而是脾气藏得很好,像是头狮子冷眼看着他们。
“贩卖私盐,结党营私。朕记得这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朝廷本是好好惩治了一番,不过好像捉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帝王微微一展嘴角像极了一头狮子怒火盈盈,却又高傲无比。
下面的人皆是一抖,本来以为那件事情过去了谁知道又被提起来,皆是提着心吊着胆子不敢说话。
“湖州是个好地方,盐运很好,不如湖州提督周卿说说贩卖私盐的朝廷命官该如何处置吧。”帝王似乎是翻开了折子又并没有看折子,只是目光环绕着满朝文武。
周华连忙跪下道:“臣有罪,皇上开恩!”又是磕头连拜。
帝王斜了一斜眼眸冷光濯濯笑道:“周卿答非所问。”
周华被这一句话逼得无奈只好颤抖着嗓子答道:“按律当斩不赦,抄家……”确实再也说不下去了。
帝王嗯了一声儿问着满朝文武:“若是朝廷老臣是否是要网开一面呢?”
“自然不该。”有几人上前答道。
帝王点了点头,把折子交给旁边的太监道:“都念出来!”
太监接过折子念着名字:“苏浙千户王路、光禄寺少卿邓之光......”一连念了二十近三十个人才算完,下面的人念一个跪一个更有甚者还未念出名字就已跪下了,却都不敢求饶,只因为先前帝王问周华的一番话堵住了他们的嘴。
卫容看着站立着和跪拜着的满朝文武,这一刻,他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来了朝堂的第一分掌控权。大殿中喧扰,只有他一人冷眼凝视着一切。
方才退朝后,卫容便去了太后的寝宫,小皇子的灵柩还停在那里。他看着小皇子躺在棺材里,揉了揉额头,端了凳子坐在棺材边,挥了挥手让那些个宫女太监也都退了出去。他叹了一口气拂了拂卫英的脸庞,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眼看着白烛上摇曳的烛火,眼中血丝又涨得满满。
萧云本是在门外却看见了白发太傅前来,便进去禀报:“皇上,太傅来了。”
卫容收回了手点了一下头吩咐道:“快请进。”
张正平一进门就老眼泪光闪闪双膝朝地上跪去,卫容快步一把扶着张正平。
“皇上!”张正平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到了棺材前看着里面躺着的卫英,终究是老泪纵横,沧桑的脸上全是痛苦,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外孙啊!
卫容低头歉意道:“朕……不是个好父皇。”
张正平举着袖子连忙擦脸上的泪水,摇头道:“老臣一直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他理解卫容,他甚至都不知道卫容是怎么想到办法爬上皇位的,那时连他也觉得卫容是做不成皇帝的,这一路的苦楚他不清楚,不过卫容肯定没少吃苦。
卫容摇了摇头握着张正平枯树般的手,张正平其实年纪不过五十,看起来却已经七八十岁的,七年前他的女儿死在东宫,现在他的外孙也死了,他没有一样对得起眼前这个老人。
半晌,卫容叹道:“朕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张正平落下几滴泪,他的小女儿张显华十六岁嫁给卫容,可是性子太过柔顺吃了太多苦到最后难产死了。只摇头又痛哭道:“孝德皇后命薄,等不到皇上手握重权之日,小皇子也是个命苦的。”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了,他年逾五十却落了个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张正平压下心中的难受给小皇子点了一柱香。
张正平道:“今日皇上总算是收回了一些兵权,也算是弥补了一些。”
卫容道:“虽是如此,不过看情形徐亮和晋王依旧是我自岿然不动,若想稳定朝堂只怕还要一些时日。”他说着又盯着飘摇羸弱的烛火,这“一些时日”到底是多久呢?
张正平脸色一凌,转身对卫容道:“皇上不必忧心,假以时日定能铲除障碍收得太平。”
卫容点了点头。
张正平又掀开衣摆双膝跪下:“臣愿为皇上死而后已。”
卫容大感欣慰扶起张正平端端正正拱手道:“卫容谢过太傅。”
张正平连忙推拒扶起卫容:“臣不敢受此大礼。”
“太傅过谦了!”
赵绾也不知是不是小皇子死了之后伤心厉害,气憋在心里当夜睡在榻上便风寒了,一大早就开始捂着帕子咳嗽,一连躺在榻上四五天了。
恰逢九儿从外面回来,篮子里提着些米粮和一些换来的鸡肉准备给赵绾炖了补补身体的,却瞧见赵绾已经起身站在门口倚着捂着帕子咳嗽。
“小主,本就风寒未好还敢出来吹风!”
正是恨铁不成钢赶忙放下篮子去屋里取了一张披风给她盖在背上。
赵绾收了帕子列了列干涩的嘴唇:“不碍事儿,躺了两日人越发懒怠了,出来看看景儿病也好得快。”
九儿哀叹一声去掇了个凳子给她让她坐着,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瞧着天儿入秋正是容易凉寒的时候,你这一病就是两日需找太医治才是。”
赵绾病了第二日九儿就要去找太医,然则赵绾说不用只说是小病养养就好了,身体被治得金贵了不好,结果病一两日不见好反而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