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然跟着怀云在瘟城行医治病,素玉童儿也在一旁照料着,只是每日太忙,她有些熬不住。
那日眼见大军折返就要进城了,她坐在椅子上歇息却病来如山倒了。
青纱帐,薄衾被,訾然依旧躺着。
怀云把了脉之后,扯了扯嘴角。
“是太劳累了吗?”訾然略微称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坐起来,眼见卫容随着怀云出去。
怀云看着院中一株火红的如瀑之花,轻哼一声:“再这样下去小侄女怕是怀不上了。”
“什么意思?”卫容眼皮一跳,明明听九微说訾然每到一处都要拿药温养身体,这一温养倒是身体越发好转了,怎么忽然又会说恐怕要怀不上了的话?
怀云轻笑一声,不知想了些什么,蝉鸣徐徐,许久,他才问道:“如果她此生再不能为你孕育皇子,你…..还会待她好吗?”
卫容也凝着眉头看着摇曳的如瀑之花,半晌,轻轻勾起了嘴角。
“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魔,被世人怨恨着,因为他们有各自的原因恨着他,而且他也真的不是什么善良的魔。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不经意打开了笼子,还送了一群画眉鸟给他。她说,魔很多,不止他一个,希望他是最快乐的那个。于是,那只魔入了魔障,他开始懂得温柔,想要把什么都给那个女人。”
怀云盯着卫容,又是半晌:“无可替代吗?”
卫容点了点头,笑得柔软:“无可替代~”他又抬头看着天上飞舞的鸟儿:“如果她真的怀不上了也别告诉她,就当是我无法让女人怀上孩子吧。”
“你~”
“能当皇帝的人多得去了,不是只有我和她的孩子能当。”
怀云淡笑一声,对着天空道:“师兄,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师侄可是个痴情种哩!”又道:“不用担心,她还能怀上。不过,那避子汤是不能再喝了,最好还要调养一段时间。”
“避子汤?”
卫容也皱眉了,她还在喝避子汤?清风飘过,掠过他额前的发丝,他眼眸轻闪,像是猜到了些什么。
怀云道:“是的,而且这次的药有些烈,想是喝的时候也不好受呢。”
訾然正倚靠在榻上看书,却见卫容自己转动着轮椅过来了,她便放下书拿着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热气。
卫容眼眸清幽看着她给他擦着额头,微微偏头,有些满足。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收回手后微微偏过头去,手指将耳际的头发微微摸了摸。这是她面对他这种目光一贯的反应。
“腿好些了吗?”訾然岔开话题。那时怀云给他医治的时候,她站在一旁,那一双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是怀云一刀刀沿着伤口剜下了那些腐肉的,看得她心惊肉跳。
“没好,还痛着。”
訾然又细致瞧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感慨,终究是都活了下来。
“跟我回宫,等回了宫,正好芙蕖湖的花该开得茂盛了。”
訾然微微一凝,收回了手却被他一手捉住握在手里。她有些犹豫,不知怎么说那些离开他的话。凝结半晌,心思回旋许久,她终究还是开口了:“我……不想回去,这些地方挺好,这段离开皇宫的日子我国得挺快活的,也没吃苦。你该从九微口中知道这一切。”
她终究还是拒绝了他。卫容叹了一口气,他什么都能给她除了自由:“我知道你过得很好,可是你想过我没有?九微不敢让你吃一点儿苦,否则我会让他掉脑袋。可是我呢?我吃苦谁来管?”
他温声讨伐她,而她却只能低头。她明白九微跟在她身边不止是为了监视她的生活,还能保护她。可是,她不想回去,她除了陪他一起死什么也还不了他。
“不说这个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逃避着他,她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孩子的痛苦了也忍受不了再被人丢在箱子里听着他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
卫容细致无奈瞧着她的面庞,手指探上了她的脸庞:“就那么不想回去吗?”
“我……”
“跟我回去,徐家就要倒了,母后的势力也被压制住了,谁也不敢动你了。”他的权回归,她就越平安。
訾然一愣,却慈悲一笑像是洞穿众生心思,回答道:“雅鸾,你从来不会停下,你的野心不停。徐家倒了还有李家张家异国公主,将权捉在手上你又要牵制朝廷,你会从你的心腹那里再选他们的女眷,如同一个无底洞,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她捉上拂着她脸庞的手,因为不知吃了些什么苦他的手虽然形容优美但摸起来很粗糙,她细细用脸蹭着他的手:“男人无权势不风流,女人无才貌不璀璨。你的权越来越大,我的容貌越来越苍老。雅鸾,我也怕,到时候你那么多年轻贤惠的美丽姬妾而我又怎么争斗得过他们?”
卫容见她心思敏慧却又女儿情态,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脱口道:“你信我,我不会变。”
訾然轻笑一声,眼尾一翘颇有几分温柔:“傻!不是你说不变就不变的,便是真心也很可能比不过那些浮华。山盟海誓的人不少,可是与子偕老的人又有多少?我不是铁打的,再受不了那些波折了,只想安稳地过日子。”
卫容经久不语,她在害怕而这一切“害怕”都是他给她的,瞧着她温柔的笑意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竟然一句也说不出。
这边依旧是男女僵持谈判,不过宫中却不同了。
徐如月摔了茶盏,吩咐了人将她宫里的花扔出去!她气不过,气不过那个男人还没死,更加气不过的是听说那个女人要被封为皇后了。那等下贱无名的女人,怎么能和她比,还要压她一头不成?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忍着性子了!
江碧华也着急自己的主子如此暴烈,徐如月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狂怒了,只劝道:“主子何必同那些破事儿生气?”
徐如月定了一口气,瞧着那破碎的残花,有些怨毒:“谁知道她竟然是最大的赢家。陆婉柔也罢,本宫也罢,都被这个女人骗了,早就该知道她不是个好货色,一定留她不得!”
话音才落就听见太监来报,徐亮来了。
徐亮提着衣摆,疾步走来,停在回廊之时,巡望一眼满园子的狼藉又有些摇头,这个女儿真的太气了。
“你来做什么?”
徐如月并不是很想理会自己的这个父亲,要不是他送她进宫,她哪里能够沦落到这般地步?不能再怀孩子,自己的夫君对她视而不见,皇后之位也没有了。
她理着自己的袖子,上面的芙蓉花有些扎眼,曾几何时她也如那些芙蓉一般绝美。
徐亮叹了一口气,也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对他的无礼。他也知道那年他想送她进宫,可是她不愿意的事情。是他强迫她入宫的。
“恐怕过些时日皇上就要回来了,你还是莫要太气了。”
现在他除了劝她什么也做不了。徐如月一撇嘴瞥了徐亮一眼,还是那么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看了就心烦,冷声道:“你就不敢自己做皇帝么?手里的兵权留着是干什么的?”
徐亮急忙瞪了徐如月一眼,又左右看了看:“你懂什么?要是真的有那么简单,那九龙宝座上不知换了多少个了!”
徐如月抽着肩膀冷冷一笑:“你以为现在他捉了慕容华还会没捉到我们的把柄吗?只怕一回来就要以忤逆罪将我徐家满门抄斩。”
“你!”
徐如月理了理发髻,仿佛怒火已经完全平息了,只是看着远方,轻笑道:“爹,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现在想要赢就得要有背水一战的觉悟。”
徐亮瞪眼,这个女儿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
徐如月道:“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他想要坐稳这个皇位还要看我徐家能不能答应!从前倒真是小看了卫容了!”
徐亮一直沉默着,徐如月透过关系收买朝中要臣的事情他早已知晓,只是以为她最多是想垂帘听政,可现在观来她是想坐拥天下!
江碧华从外面匆匆进来:“晋王妃来了。”
徐如月去了厅里,见到这位不速之客。
干枯苍老,明明是个二十来岁的年纪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妪,不知是受了多少折磨才能有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效果。
“吴清莲?你来做什么?”
徐如月扯嘴一笑,走近了那半人半鬼的昔日晋王妃。
老妪笑得面皮一扯一扯,仿佛是张干面具要脱落下来,看得徐如月慎得慌:“自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