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雨子无非就是养生养气和……治病这两种作用。”
浴家兄妹神色惊变,浴非脸色更加阴晴不定,眯眼道:“你想说什么?”
庄尘摆摆手,“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们三棠仲鱼族内部出事了。我可没心情管你们的破事儿。”
庄尘说完,浴非的脸色更沉。
落雨于叶,叶子互相拍打,一滴滴的水珠沿着主叶脉滴落,天色似乎更暗了些。
他的手不知不觉按上了刀柄,微微颤抖着,他是谁的人?二伯?还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浴非今年也不过是十二岁,面对眼前未知的危险无法冷静,即便对方还是个孩子。
“喂喂,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敌人,你别这么紧张啊!”庄尘做了个尔康手,他对浴非的不淡定很是惊讶,心想你们族里这么危险吗?
“需要地藏雨子作为药材的病有八种四十类,综合你们是水族这一点来看,只有是‘无鳞寒疾’或者‘寸骨软症’。看你二人服饰和腰间配饰,想必是直系子弟。那么能让你们担心的就只有上层的老人,或者亲人。但我觉得老人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你们的那位老人是哪一种?”庄尘问。
“……”浴烟小姑娘捂着嘴,一脸惊讶。浴非也吃惊庄尘的推测能力和在医药方面的知识,但依然谨慎:对方是敌人这一点还是无法排除。
“何以见得……”
“只是猜测,并无依据。”
“那你未免过于武断了。”
“是吗?”庄尘似笑非笑。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族内部出了事?”
“很显然,既然你们身份地位高,那不可能只有你二人来采这株地藏雨;由于某种原因,你二人无法告知他人……亲人也不行,无人信任。似乎是有人想让你们的那位去这样安安静静地去死?”
浴非急了。
庄尘想,你急了就好办了。
庄尘说的没错,三棠仲鱼族现任族长,也就是浴非兄妹的爷爷,浴语楼,前几个月染上了无鳞寒疾,又加上老爷子年岁已高,现在风烛残年、岌岌可危。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的几个儿子开始行动了,三棠仲鱼族上层暗流涌动,一夜之间,谁都不可以相信。
还是有少数人在为浴语楼的生死安危奔走,比如这对兄妹。
浴非虽十二岁,但已经是入体七段,可谓是天赋异禀。浴烟与庄尘同岁,但她已经开窍,身怀三根,天资聪颖。两兄妹是三儿子的子女,深受族里的喜爱。他们的父母并不在族内,而是在外的宗门弟子。也由于这个原因,几个叔伯对他们也是关爱有加,毕竟他们的兄弟不会参与族长之争。
爷爷对于他们最亲,他们势必要为爷爷做些什么。
“是,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爷爷是族长,患的是无鳞寒疾。你说这些,到底想干什么?”浴非的眼里少了些警戒,也不知为何。明明庄尘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切成谜,但就这样放松下来。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你爷爷的病可以治好。”庄尘略微抬高一点帽檐,咧嘴笑道。“终于……呼!要是我没办成,真的不用回去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听到这句话,浴烟这孩子首先欢呼起来,也不顾下着雨,不顾地面的湿。浴非也是一喜,不过还是有几分不信,“谁?你吗?凭那株没子的地藏雨?”
“没子的?谁告诉你没有的?”庄尘打开竹筒,拿出蓝色药草给他们看。虽然光线昏暗,但一颗颗的地藏雨子躲在花瓣里还是晶莹可见。
“这……怎么可能?”二人难以置信,他明明剧烈运动了!
“呵呵,这是家师的手段,不必为奇。其次,这株地藏雨我们有用,自然不会给你。这病,家师会来治。如果同意,我们定个时间?”
“嗯……”浴非又看了他半响,终于选择相信之后,他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卷的图纸。浴非示意庄尘过来,那是周边的山脉地形图,想来是他们到达此地用的。浴非的指尖掐出一丝血,然后点在了地图的某处。
“三日后,上午辰时二刻,请来此地,由于某些原因,我们不方便来接你,见谅。”
“嗯,那好。我先告辞了。”庄尘收起地图道。
“等等,请问,你今年多大。”
“十岁。”庄尘的声音飘荡在山间。
一场山雨已经结束,天光重见。
浴烟惊道,“哥哥,那不是和我同岁吗!”浴非收了伞,摸摸妹妹的脑袋,“烟儿你要快快长大呀。咱们先回家……”
庄尘在树枝间起落。
雨过天晴,走兽会出来活动活动身体,故地上不太安全。他现在身体状况并不太好,每次跳跃身体都会阵痛。
周心陌交代的便是让他进入三棠仲鱼族,为其治病。目的是什么,倒是没有说明。那些族里事务的推断都是庄尘自己做到的,现在想来这个逼装得还算可以。
进入天光竹海,他便大喊,“老大我回来了!”
惊起的是百鸟。
片刻之后,地藏雨被周心陌移植到了竹屋后面的药园之中。二人盘膝坐着,周心陌正帮庄尘清除体内的气劲,一缕缕的蓝烟从庄尘的耳、鼻中冒出。
他向庄尘解释道:“让你和那个小鱼妖打架,是想让你适应适应灵气。”
庄尘翻着白眼,什么狗屁理由,你就是对刚刚没有暗算到我而可惜吧!
然后……脑袋就被周心陌敲了一下。
“那帮他们治病呢?老大你应该是有所图谋吧!”庄尘坏笑道,他不相信周心陌会无私帮助。假设他和那垂死的族长有什么关系,也不可能。
“嗯……这件事过几天再说。对了,谁让你说是我去治病的?”周心陌收回贴在庄尘背后的手,站起身道。
庄尘伸了个懒腰,气劲排出之后,身体轻松不少。他走出屋子准备去做饭,“嗯,反正不是我去就行了,我也不会。”他不以为意,既然不是周心陌,那么应该是周心陌的医生朋友。
“不,就是你。”周心陌耸耸肩。
“嗯,行。今晚你要吃什么……”庄尘边问边走进厨房,这里有好几间竹屋,左手一侧的便是厨房。周心陌歪歪脑袋,怎么说呢,庄尘有时候会犯傻。
“……什么?怎么什么锅都是我背!”少年举着铲子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而且,我又不懂医术!我最多也就知道人体构造而已!你这不是扯淡吗!”
周心陌似乎早就习惯了,悠然自得地躺在竹椅上看起了书。“这些就够了啊……不要怕,我在呢。”
你温情给谁看啊!
“嗯,你也跟着去?那还差不多!”
“不是啊,我不去。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关于医学的书,你这几天可以看看。”
“……”
厨房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天光竹海又惊起了一群鸟儿。
日暮时分,一洗如新的山色衬着黄昏,美得令人心醉。
庄周二人面对面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吃饭,桃花已末,天光河里的鳜鱼还是这样肥美。这一个月来,庄尘的手艺日益精湛,一条小羊腿被烤得晶莹流油,香气四溢。米饭则是在“梁春”购置的“白牙米”,白润溢香。再加上,碗筷都是竹子做的,每口饭都自带着竹子的清香,让人口齿很是满足。
所谓梁春坊是“夷州九会”之一,夷州九会就是以销售粮食为主的夷州九家商行联合的商业联盟。
从草地上望去,竹屋背后的天光竹海被夹在两座山崖中间,夕阳此刻正好挂在峡谷正中间,橙色的云彩无限翻滚,下方的竹海随风成浪。鸟群闪动着翅膀划过,它们也要归家了。
庄尘在这儿生活了一个月,虽只有二人,但却是真的像家。柳风的那座破棚大概已经拆除了吧,他想着。不管怎么说,这儿的几房小竹屋才是他现在的家,而且很有安全感,很自然。
“阿尘晚饭吃完要不去走走?”
“行啊,是去妖寨还是人城?”
“就在山路里走走。”
“嗯,也行。”少年的嘴里塞着鱼肉、羊肉,自从伐毛洗髓和定期的药疗之后,庄尘对食物的需求越来越大。
吃完饭,二人为碗筷谁洗这个问题再次互相耍起赖来,一个说“昨天我洗过了的”,另一个说“屁咧,昨天明明是我洗的!”最后直到庄尘祭出“步昨天正好过来吃饭,要不要我们去问问他!”的杀招,周心陌才乖乖地指挥着碗筷走到草地旁边的一眼小池边去。
庄尘还是一身蓝色麻布短衣、直裤,自然干净,裤脚上沾着泥点。他照例背上他的竹剑,腰边挂着一把匕首,他出行永远是这个装束。周心陌穿着一袭长衫,腰边系着一只小葫芦,淡然出行。
在这天光竹海中,只要庄尘他们心意所向要出去,无论走那个方向,最终都是一路指向竹海的东出口。同样,无论从哪一方向进入竹海,最终都会到达那中央草地。
雾燕山脉东北、西南走向,庄尘所在的山谷被轩山和东常山所围,这两座山处于五百四十三山东部的深山中,被重重山峰所围,最是深密。
三棠仲鱼族所在的山脉——小奔山,在两山的东南方。
更加外围一点,那就可能有人类的山村了。雾燕山脉除了较大的、也就是主族掌管的一百一十个主妖寨之外,还有许多其下的零落小寨。也有一些不喜群居的妖,单独住在深山之中。
夷州的妖族绝大部分都是在雾燕山脉和涩灵江畔栖息。
除了妖,还有许多异兽。
轩山北面的谷底有一处妖寨,庄尘高高地站在上方的山道上,俯视下去,能够看见木屋、闲居的妖和一盏盏的灯光。一路上庄尘遇见了好多熟悉的妖们,他们大多都隐居在轩山之中。
现在天色已暗,该回家了。
山间的星空最是明亮,紫色、银色、蓝色丝丝缕缕,如绸缎、又像溪流,团团状状拼凑成绚烂的碧落,彼此间暧昧不清。
这几天的星空的确是很美的。
庄尘日常性地练完剑法和四悠指、洗完澡,爬上了屋顶,他在进屋看书睡觉之前,都会爬上屋顶。
他枕着脑袋看星空,然后不知道想些什么。前一段时间想的是,我居然现在这里生活真是不可思议。如梦如幻的星河流淌在他的眼中,睡意袭来。
草地路边的石灯已经熄灭了,只留了屋前的几盏,周心陌坐在石凳上看书。
竹海中飘荡着一些微光,是一些小虫子——再过几个月,就可以看到所谓天光竹海的真面目。四下里,响着一些微弱的声音,有兽吠、虫鸣和鸟语。
一切很好。
“小尘,明天五月十五了,星落节,我们去外面玩吧。”
“好啊,老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