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未然自认为并不是什么聚集天地气运的宠儿,没有超人一等的修行天赋,也不是气运浓烈到跌落山崖遭遇老爷爷、吞吃万年朱果之类的三流主角,论才智也只有一般般的程度自认为不太愚笨。
只要他有其中一点他都必然不会离开东土,不会离开那个强大古老的修行家族。
然而陶未然前二十五年真的毫无特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他只会按照前贤设下的框架继续走下去,按部就班的修行、打坐、炼气、养神、不会开拓、没有创新。就算陶未然懂得再多、知道的再多,也只是一个匠人,只能够在旧的道路无知无觉地走下去,直到抵达他的极限,从此被桎梏在那里,再也无法突破。
如陶未然这样的人很多,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这也是他前世被上一代幽冥十七道掌教纳入门下的原因。如果陶未然是那种心怀歹意的天才弟子,那位掌教哪怕是让传承断绝,也不会传授给他。
“就我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够一夕之间陷入道境,领悟精义,并且在第一代初创者固有的境地之下开拓出又一方不一样的世界,要是以前的我绝对做不到的。”,陶未然回忆起第一次领悟到逝我献祭之法,以及这一次因为渔女和女婴再一次感悟逝我献祭之法的两次,脑海之中莫名地叹息道。
也是如此,陶未然以不算多有智慧的脑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普通的秋日落叶纷飞,正常的生命消逝,只是随眼可见的场景,居然就让他领悟出逝我献祭之法这样的法门。以陶未然通览幽冥十七道所有道书经籍的知识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开拓出的逝我献祭之法有别出心裁之处,在某些方面达到极致。
这不是陶未然第一次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活出第三世以来的一个个疑点,似闪电一般飞速掠过,左丘柴琳、桑、泡沫世界……
这些疑问无法得到解答,它们汇聚成流,隐隐间沿着一条不可测的轨迹蔓延而去,那是不同于陶未然以往的人生的路途,是迥然不同的另一个未知的人生!
就在这时,陶未然的脑海似乎闪过一缕闪电,劈开重重笼罩与脑海灵台之上的迷雾,让他有种把握到关键节点的感觉。再想深入细思之刻,却再也无法找到刚才闪过的那一点灵光,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头绪。
此时夕阳落山,昏红的日光慢慢黯淡下来。
陶未然疲倦地抬起头,苍白的脸颊在日光中似乎都有些红晕的光泽。他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暂且放下一切思绪,开始着手准备踏入《太虚黑天劫》最后一垣紫薇垣劫气圆满之境。
他将怀中大声哭泣的女婴交到田瑾的手中,再让田瑾和船家老汉远离自己以防不测。
田瑾接过女婴之后,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担忧之色。
自从自己父母双亡后,田瑾曾经颠沛流离过一段时间才被利浩一家收养,他比其他孩子更早地品尝了人情冷暖的滋味,因此对于真心待他的利浩家十分感激。当陶未然询问他踏入仙途之前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尘缘之时,他选择将利浩的骨灰撒在淮河之中,留下足够的财物让利浩父母养老善终。而陶未然,是第二个不求报答地对他好的人。在灰风部落的箭手之中救了他的命,同圣人颉战斗乃至重伤,只为了挽救那些选择离去的商人的性命,最后甚至将他收为弟子门人传授修行道法。
如此大恩,难以为报!而田瑾的心中,也默默地立下誓言!
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誓言!
田瑾蹲下身,担忧地看着盘膝而坐、脸色疲倦而苍白的陶未然,哪怕是弥留之际,陶未然的眼神也仍旧十分明亮而澄净,没有丝毫对死亡的害怕与恐惧。这个相处并没有多长时间的温和男人,改变了田瑾既定的命运,在他的心中已经是无法代替的地位。
田瑾忧虑的眼中慢慢地坚定下来,低下头,齐肩的黑发披散下来,再也看不清具体神色,喃喃道:“师傅你答应过我的,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陶未然眼神澄净而深邃,声音低沉温和,说道:“是的,我答应过你,将来带你离开离岚,去更广袤的天地中冒险与历练,去北地感受冰原雪国,去体验东土的强盛与繁华……”
说着说着,陶未然的眼中有一种迷离的色彩,似乎陷入了自己所描述的未来之中。
咔嚓!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黑袍纸人歪歪斜斜地向陶未然走去,步履间就像是生锈的器械一般发出声响。
扑哧!
跌跌荡荡中,他的十分步伐不稳,好几次都摔倒在地发出扑倒声。
很快,蹲在陶未然面前的田瑾挡住了黑袍纸人前进的步伐,然而黑袍纸人并没有做出推攘的动作,只是徒劳地迈着步伐,发出咔嚓声往前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前方有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咔嚓!
咔嚓!
一声声器械般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你去吧,我将迎来新生,如同这个女婴一般,再活一世。”,一声悠扬地叹息中,田瑾缓缓倒退远去,眼中一直落在陶未然的身上。
陶未然右手食指指尖渗出体内所剩不多的漆黑血液,一笔一笔在面前安静下来的漆黑纸人身上涂写最后一百言符箓撰文,一个个笔画复杂繁多的符箓撰文逐渐成型,泛起淡淡贵紫光华。这是蕴含于漆黑血液中的紫薇垣劫气显化,天际之上一缕缕洁白月华被吸引而来,落在紫薇垣贵紫劫气之中,其中尊贵华贵的气机越来越盛,尊贵之中又有一种滔天凶厉的冰寒森冷气息。
一道贵紫气流从陶未然胸膛之中的死亡幽冥火贯穿而出,涌入漆黑纸人的胸膛沉眠火种。下一瞬间,苍青、赤红、肃白、玄黑、素灰、清明、贵紫共七道颜色各异的气流自死亡幽冥火中出现,似橄榄线形一般续接死亡幽冥火与沉眠火种,周流循环不止。
陶未然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每一笔符号都似乎耗尽了他的体力,脸色面如死灰,就连眼眸之中灿若星辰的光亮都逐渐黯淡下来。
一笔!一划!第一千五百言在艰难中逐步完善,只差最后几画便彻底完成。
一划!
又一划!
共一千五百言的符箓撰文如同游走的锁链苍龙一般,不断地汲取苍穹之上的月华,爆发出迫人心神的迫人光芒,似慢实快地缠绕在陶未然与漆黑纸人的身躯之上。
而一直紧紧盯着陶未然的田瑾,发现他就像是耗尽所有的生机气力,眼眸若死灰一般,最后慢慢地合上。
陶未然的第三世人生,就此结束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