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房,丞相府的书房就跟李丞相一样,散发着严谨、庄重之感。
雕花木桌上端正的摆放着一樽纹理精致的博山香炉,丝丝檀香的气味儿从里面争先恐后的散发出来,随即慢慢的向着四周扩散开。
李丞相就坐在这香炉后面的书桌后,袅袅白烟趁着他本就高深莫测的眼神更显深邃。
李青洛坐在书桌前那一排椅子上,双手随意的放在膝上,很是自然。
“洛儿,这几年在外游历,对当今太子可是略有耳闻?”
对于李丞相的问题,他愣了一瞬,显然没明白父亲第一句话会问这个。不过太子其人么……各地的传闻可都不好。
很快的在脑中摘选了一下坊间对于太子的评论,斟酌片刻后李青洛才开口,给了一个较为保守的评价
“近年坊间也是有断断续续的流传出太子的一些事情,骄奢淫逸、作恶多端,不具备为君之品德。”
话音一顿,随即抿了抿单薄的唇
“不过青洛从未见过太子,也是无法评论的。”
其实这已经是李青洛所挑选的最为含蓄的字眼了。
犹记得一年之前,坊间初闻太子为了一布衣女子,屠尽后院五十八名小侍那时候,各地的震惊。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情如果放在风评很好的英雄身上,那必是让众人津津乐道的风流艳史,但要是放在风评本就不好如太子这种,那么也只会让人大呼苍天无眼了。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咒骂甚至诅咒那位本该拥有尊贵地位的人,更是翻出了之前这位太子干的荒唐事,草菅人命、挥金如土、滥用权势。
更有一些胆大的说书先生就这么在酒楼里说起了书,那一脸的慷慨激昂的样子就好像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一样。有一个说书先生在官府因他诬陷皇室成员而就地斩杀时,大声的喊出了‘苍天无眼’四个字。
不管这是真事还是有心人杜撰出来的,太子的名声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臭了。
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悲愤、厌恶这一系列的表情,但要细看的话,那眼底藏着最多的情绪确是恐惧。
能不恐惧吗?当今皇帝已然重病卧床,要是哪天撒手人寰,让昏庸无能的太子继位了,那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管世人如何评说,这边李丞相看着自家孩子没有因为世人的评论而对太子产生厌恶,心中满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坊间传闻却是有真有假,先说前些年,太子为其享乐,在太子府盖了一座宫殿,并命名为百美殿,此殿花费数百人两年的时间才建成,花费总数数百万两雪花纹银,那些钱数足够维持全国百姓三天的温饱。”
看着李青洛在此处眉头一皱,李丞相一顿,继续道
“前年此处宫殿完工,当即有那些奸猾小人给太子献礼,一些貌美的歌姬或者家里没有势力的貌美女子就遭了秧,太子几乎来者不拒,后面更甚者连清秀的男子也被掠到了里面,自此开始,百美殿几乎夜夜笙歌,不顾太子府门外那些痛失子女的百姓哀鸣”
端起桌上渐凉的青瓷茶杯,李丞相微微一抿,凉茶特有的浓苦慢慢从嘴里散开,推散了脑子里一些其他的思绪。
久未听到后续的李青洛抬头,就看着李丞相正看着桌子上的青瓷茶杯发呆,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父亲可是在为斧国的未来烦恼?”
李丞相回神后就听到这句话。
是啊,皇帝缠绵病榻,眼看就要去了,太子又是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当今朝政都被把持在太后和恭王的手里,剩下几个皇子残的残,死的死,怎么看都没有个能继承大统的人,本来身为皇帝兄弟的恭王也算是名正言顺继承人,但当初爆出恭王不是先帝皇子的丑闻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不管这是真是假,皇位都是不允许其他血统染指的。
“你觉得为父是在担心斧国的未来吗?洛儿你看这物”
李丞相递过来一个松木做成的巴掌大小的木盒,连锁都没有带,李青洛好奇,就这么个毫无特点的木盒就是跟国之将来有关的东西?
轻松地翻开盒盖,里面静静的放着一张有些年月的宣纸,翻开后,李青洛本来平静的面容渐渐凝重了起来。
信上只有八个字
‘助我成皇
太子谨之’
这八个字写的没有一丝笔势,更谈不上见字如见人,唯有那几乎贯穿宣纸的力道让人知道此人的压抑与压抑之下那满满的强势。
“父亲,这可是太子给您的?这意思……”
李丞相懂他未尽之语,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确实不好明说,挥袖离开雕花桌前,站到窗前看着地上那下人未扫的落叶。
“洛儿,你看,叶终落于树,不管你是多么名贵的树。既然你师从普惠大师,为父现就派你去太子身边当一个参军,必要助他走上正轨,切不可深陷权利,被杀戮迷了双眼,至于成皇……随缘吧。”
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孩子一瞬间迷茫的双眼,李丞相知道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也就没有为难
“下去吧,你母亲在等你。”
李青洛听闻此话,顿了一下,他需要时间理一理这件事,顺势揖了下就退安了。
待人走远后,李丞相打开盒子的夹层,拿出另一张信笺。
‘风华,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凤凰山答应朕的事?吾欲成皇,你必助之。
风华,今日吾将吾儿谨之托与你,风华,吾此生欠你良多,风华……
方祁宣’
摩擦着这张明显被主人看过好几次的信笺,李丞相心头坚定
“方祁宣啊方祁宣,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有你的无奈,我也有我的责任,一切还是看你儿子了。”
说罢点燃油灯,把两张信笺一起放在烛火上,火焰一瞬间吞噬了他们,化成了飞灰散在四周。
看着地上的黑灰,李丞相随意伸出脚在上面踩了踩
“更何况我也是有我的私心,洛儿在普惠大师身边十四年,必是沾染了悲天悯人之气,作为我李萧的儿子,丞相府唯一的继承人,这样的性子使不得啊,而皇宫,最是锻炼人。”
回首再看那被下人扫净的路,微微一笑,本是严谨的脸庞顿时柔和起来,颇有种惊艳之感,可以无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