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湖上,静谧的船舱里,横隔两端的是一黑一白,一站一坐两个身影,秋水侧坐在船沿,开了窗,吹着夹雨的风,她的一手伸出舷外接着飘忽的雨丝。
门口的雕花木门边,胤轩给撑船的老人一锭银子,包下了整条画舫,然后就倚着舱门看着船离开岸边,他的眼扑捉到岸边追逐的两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好一会,直到程默呆立在原地不动,他才从门边走进了船舱,在晃悠的的船身里稳健的走到了秋水的身后,静静的站立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伸出的白玉似的纤纤玉手,手心朝上,掌中已经聚了一层的水汽。她手腕处的水袖下滑,露出了雪肤里青色的筋脉,他以眼衡量着尺度,这样细的手腕他只要两指轻轻一拧,怕就要断了吧。
秋水回头看着他默不作声的站在她的身后,轻抬了眼发现他盯着她的手腕,她回转了头,正欲收手,他已经开口说话了,“看你衣袖都湿了。”他在她的身后低低的说着。
垂下修长的眼睫,秋水收回了手,抚着衣袖看向了湖里泛起的涟漪。
“你说,让绿袖嫁给程默好吗?”他的视线停留在她乌黑的发心,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纹路,他问。
秋水呆怔了一下,侧过脸想了一会,“是程默提出来的吗?”
“不是,我看的出来程默喜欢绿袖,程默是程叔的儿子,不同于一般的护卫,绿袖嫁他是她的福气。”胤轩解释着。
“哦”了一声,秋水就沉默着,将下巴搁在了窗台上,好半天才开口,“也不是不好,他们那样子……我也提议绿袖嫁给程默,只是她好像不怎么愿意。”说着她回头瞥向了他,“再等等吧,真要成婚,也让程默到我跟前来说,好么?”她婉求着说着,眼里露出了希翼的目光。
原来她也会求人,胤轩朝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只听她继续说着,“绿袖我一直当她是妹妹,程默想娶她的话,我就算是她的娘家人,我想听听程默的承诺。”那声音真是好听,儒儒的软软的吴侬语音,黏的像胶,稠的像蜜。他发现只要她不是露出疏离的时候,她的声音就是这样的,一旦她可以的露出疏离的态度,她的声音就仿佛变了调似的,一样的声音却有着空寂的幽然。
秋水说完,她对他淡淡的笑了笑,温和的浅笑着,笑不露齿。而后她转头看着画舫已经悄然的划至了湖中,此时顺着窗口望出去,就看见湖那边,屹立在湖岸上一座长长的拱桥,桥上撑着伞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看她伸头朝那边张望着,胤轩想也不想开口说着,“那就是断桥,名断桥不断,想去走走么?”胤轩在她的身后提议着,此时他的心情好到了极致,原本他带她出来只是想避开胤昊,眼下,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会提出一同去走走的说法。却见她忽然摇了摇头,于是他将她娇媚的侧面收入眼底。
“我觉得那桥不是很吉利,好好的一座桥怎么会提名断桥呢?”秋水轻轻地说着,眼望着桥型,细细的打量着,不放过一丝细枝末节。
“是因为不喜欢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吧?”胤轩靠着窗,想起她昨夜的话语,心念一动,他接口就说。
“也不是不喜欢,蛮好的一段爱情神话只是在断桥相会,就以悲惨收场,所以我觉得断桥不吉利,”她的一手细细的婆娑着横窗的木质,“我不喜欢悲惨忧伤的结局。”说着她锁住了眉头。
“那依你之见,如今的我们会是怎么收场?”不动神色的,胤轩张口就说。
没有防备他会如此说话,秋水张张嘴,就吸进了一口湿气,她忍不住一手掩唇,低低的咳着,背上有只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我不想说,”秋水在他的大手拍上她背的时候,僵了僵身子。
“为什么不想说?”他细细的盯住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的僵直。
她侧脸抬眼,眨着微微上卷的眼睫,轻合下来的时候,眼底投下一括淡淡的阴影,“说了怕你不高兴,还是不要搅了这闲情逸致,这样相处不是很好吗?”她淡淡的扫过他的眉眼,而后看着四周的烟气,
“你但说无妨,我这回保证不生气。”胤轩扯着嘴角,近距离的看着她扶着窗木的手,那手真美。
“明天的天气会晴朗了吧,六月的天太阳出来就会很热了,今天这样的天气游湖真是好呢?”她答非所问的说着与题不符的话语。
“你这样说,我可以理解成晴天是预料好的结局么?”他不依不饶的继续问着。
一眼掠过了了湖岸的长堤,看着雨天依然不减的游人,秋水微微蹙眉,从椅上站立起来,“不是,”她迅速的瞟了眼胤轩黑色的衣衫,“而是我看不到我们有任何的未来,我——在等你放了我。”她拖着尾音低低的说着,半垂下了眼睑,看着自己微湿的鞋面,刚刚坐着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湿,此刻站起来才发现鞋子已经微微湿了,还伴着泥污,她的眉轻轻地皱了起来。
胤轩咬牙听着她在他的面前说着这话,她不是在讨好他,却是一心在想着求去,他眯起了眼睛,眼眸深处泛起了微微的蓝光。
久久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秋水诧异的抬眼看向了他,却见他阴沉的眼里蓝光乍现,一如预料之中的反应,心里明了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每回只要他生气,她就能看见他眼底的幽蓝。这回该不是想把她扔出去吧,她无力的闭下了眼睛,修长的眼睫遮住了她下垂的视线,她看着他腰间的配饰,轻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不生气的么?”她的手勾住了她腰间的绢带,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说了你会生气,不说你也会生气,”她轻轻地笑了笑,“你还是真会生气。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守诺,可我却还是傻傻的信了。眼下没有东西可摔,如果你想要把我扔出窗舱,我也无话可说。”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无奈的。
胤轩听着她无奈的话语,看着她月白的衣衫,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他在脑海里搜索,好像从前的胤昊也说过诸如此类的话语,于是他的眉头纠结了一下而后抚平,将眼里的怒气撤回,他的声音便变的很轻,“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把你扔出船舱?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再不济,我也会供着你。”
她当然还记得他说的话,“你说那话的前提是罗家的半片家业在我的手中握着,可是如今我已经把它们给了你,难道就不能换我的离开吗?”秋水微微昂起了头,承接着他闻听此言发黑的脸色。
“我也说过了,休想。”闲闲的吐完话语,胤轩一霎眼就见眼前娇媚的脸瞬间变的苍白,她微颤着眼睫,半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秋水的心上掠过了浓浓的失望,“看来我们还真是不能呆在一块,我好像总是惹怒你。”
胤轩闻言微微哼了一声,“不是你惹怒了我,是你的家世恼了我,平白无故的就有了个不知廉耻的大姨子。”
“他们是两情相悦,缘分的事预料不到。”
“这也是缘分?分明是孽缘!”
秋水的心里浮上了无奈,他还是在介意他不能娶了秋月,暗暗咬唇,于是她越过他,朝舱外走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起游湖吗?”他转身看着她朝舱外走去的背影。
秋水摇头,“不知。”
“修缘。”胤轩说着牢牢的看着秋水的背影,看着她白衣胜雪,就像一枝寒梅傲立雪中,他别开了眼睛,“你没有听过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的共枕眠吗?我和你,同坐一条船,这十年就是修够了。”胤轩说着,心上圈起了苦涩,娘亲说过,能同坐一条船也是缘分,她那一生,已再无这样的缘分了,所以他想和她一同坐船修缘。
秋水站立在船尾,斜风细雨扑在她的脸上身上,轻轻拭着脸上的水汽,揉入她的泪,看着愈来愈近的湖岸,她茫然的站着,他还是介意她代替姐姐嫁给了他,心莫名的隐痛着,时光不能倒回,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他和她,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