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民浩自打看到向晚下身流血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是医生,向晚的样子就是流产的表现,可是,一直都没有怀孕的她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流产呢?难道他已经拥有了当父亲的机会,又亲手被自己的母亲孩子他奶奶扼杀掉?他不敢往这上想,他尽量回避这个让他恐慌的可能。站在手术室外,他一直慌慌的,惶惶的,他希望妇科的大夫可以给他另外一个理由:如哪里跌破了这样荒谬的理由他也宁愿相信。
但是,医生让他终结了他愚蠢可笑的想法。她就是流产,她终于怀上了孩子,但是让她的婆婆粗暴地打掉了。
“李……李大夫?她什么时候怀孕的?有多少天了?”沈民浩结结巴巴地问。
“你还不知道呀?也就三十四五天吧。”李大夫不满地看了看她,“怎么回事呀,沈大夫?发生什么事了?我都觉得你媳妇可怜,被打成这个样子。”
沈民浩脸上青紫,无地自容,无言以对。这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向晚她自己也没发现吗?还是发现了没来得及告诉他?想想这几天二人的冷战,他甚至还动手打过她,沈民浩都快懵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可怜的向晚。
“她失血过多,正在输血,人还没醒过来呢,进去看看吧。”李大夫或许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没好眼地看了看沈民浩。
沈民浩羞愧地点点头,低头溜进监护室。他看到,向晚安详地躺在雪白的床上,脸色几乎和那床单一样白,但是,两腮上青肿的手掌印却刺眼地摆在那儿,让沈民浩更觉得羞愧难当,无以面对。头顶上,有一瓶血浆正顺着管道慢慢地流进她的血管。她还没有醒,她还在睡着。她之前还发着烧,也没得到好好的休息,又失了那么多血,她一定是太累了,她一定是想好好睡一觉。可是睡醒了,知道她的好不容易来了的孩子没了,她会有多伤心?她会不会原谅自己,原谅沈家?
此时的沈民浩,忘了有关向晚的所有不好,包括之前他听的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他心里想的全是向晚的好,他想的全是对不起向晚,他想的全是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向晚受到的重创。
沈家这边,躺在床上的沈志先只知道老伴连嚎带骂,却不知道向晚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外面渐渐静了下来,就让关守平出去看看情况。关守平打听到是向晚出了事,急忙来妇科这询问,才知道了向晚流产的事。面对这个大哥,沈民浩惭愧地低下头,叮嘱他好好照顾老爸,那边就交给他了,又反复叮嘱一定不能把向晚流产的消息告诉老爷子。
沈民英带周秀英回了农村,沈民洁把她们送走以后又折了回来。临下楼之前乱成的一片让她着实不放心。先到了沈志先这里,看到从天上掉下来的亲大哥正在小心服侍着老爷子,那身形真的就跟老爸年轻时一样,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妈是亲妈,爹也是亲爹,哪个她都疼。爹突然又有个儿子,也有了孙子孙女儿,后继有人了,他哪能不高兴呢?看到老爸躺在床上舒眉展眼的样子,她也觉得很欣慰。这大哥真是亲的,毕竟这对沈家是件好事,她也只能回家好好劝老妈接受他。
关守平见沈民洁进来,连忙直起腰,温和地点点头。沈民洁也向他笑了一下。沈志先看见二女儿,就连忙向关守平介绍,“守平啊,这是你二妹民洁。民洁呀,快叫大哥。”
沈民洁见病中的老爸如此迫切,也不忍伤害他,就开口说,“大哥好。”
沈志先高兴得嘿嘿笑了,关守平的眼眶有些湿。
“民浩呢?”沈民洁问。
“照顾向晚呢。”关守平连忙回答,然后小声说,“在妇科的监护室呢。”
沈民洁当时也看到了向晚下身流血,同样也是心生蹊跷,便决定过去看看。到了监护室,她看到向晚还没醒,沈民浩蹲在旁边,颓唐沮丧,脸上似有泪痕。
“怎么回事呀,民浩?”她瞧了瞧苍白的向晚问。
“流产了。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没了,被它奶奶亲手毁了。”沈民浩痛苦地呻*吟着。
沈民洁虽然事先有所察觉,但听到事实也难免惊讶,又瞧了瞧向晚,“这么巧?多少天了?你们都不知道?”
“医生说才三十四五天,向晚她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沈民浩说着,又抱住脑袋抽泣起来。
沈民洁并无动容,叹了口气,坐在旁边一把椅子上,低声说,“民浩,你也别这么容易动感情,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瞎在这儿哭什么呀?我问你,你们结婚这么久都没怀上孩子,就装修这一个月就怀上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是你的?”
沈民浩急了,“你别胡说行不行?三十多天前她还不认识那个齐艺呢,不是我的是谁的?”
沈民洁反问,“你确定装修之前她就不认识齐艺吗?也许就是因为装修,他们才敢明目张胆地来往,才被抓了现形呢?什么事你得好好研究,不能随便就下结论。”
沈民浩瞪大双眼,望着他二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时候,只听床上一直静静躺着的向晚用微弱的声音吼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沈民浩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扑到向晚旁边。向晚并没有睁眼,两行泪水正在顺着她的眼角流淌。她的脸仍惨白,她的嘴唇颤抖着,“都滚出去,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们。”
其实,早在关守平过来探望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她不想睁眼,更不想说话。她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当她亲耳听到医生说她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的现实世界便已经坍塌了,痛得支离破碎。
一直忙碌着,她都没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月事提前几天,推迟几天都是常有的事,对此她早都麻木了。今天早上,她是觉得恶心想吐了,可是她没往怀孕的事情上想,还以为是因为挨了雨淋得病发烧的缘故。不想,刚刚在体内孕育的小生命,连人形还都没形成,就被它的亲奶奶残忍地扼杀了。孩子没了,对这份婚姻的希望也就彻底破灭了。她的胸中有的只是绝望和仇恨。
她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万念俱灰。她感觉到了沈民浩的痛苦,可是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沈民洁再次说出侮辱她的话时,她真的忍无可忍了,如果可以有一把刀,她真想拿起来刺进这个恶毒女人的胸口,为她来不及见面的孩儿报仇。可是,她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除了让他们滚出去,她再也不能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