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像山区冬季的很多日子一样,今夜又是一个缺少月光的日子。夜色低沉,微弱的星光闪烁不定,山野黑咕隆咚的,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刘玉洲和阿史那行走在暗夜笼罩的土地上,远处不时传来野兽凄厉的叫声。
在这样的暗夜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岭之间,无疑在考验人的刚强,在这样的环境中,就是特种兵出身的刘玉洲也免不了害怕。这一点,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嘲笑刘玉洲,因为在未知的世界中,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人类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恐惧。好在阿史那似乎习惯了这样的黑暗,目光像鹰隼一样穿透了黑暗,在刘玉洲的身边搀扶着,让刘玉洲的心情安静了许多。
为了减轻心中的恐惧,也有了一丝好奇,刘玉洲问道:“阿史那,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啊,在这个荒山野岭不期而至。”
阿史那不明白什么是不期而至,不过,他明白刘玉洲话里表达的是什么,就是很巧碰到了的意思。因此,“嘿嘿”一笑,算是回答了刘玉洲的话。
“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刘玉洲的话没有获得共鸣,感觉到很尴尬,没话找话的说道。
这一次,阿史那没有沉默,爽快的说道:“主人,小人自从被驱逐出族群,一直在褚家庄守候。到了夜晚,就去野外抓几只兔子撕了吃,找个树洞睡一夜,早晨再回褚家庄等候。”
这厮肯定是生吃,恶心死了!刘玉洲有些泛堵,不过更多的是奇怪,不由得问道:“你在褚家庄外面等候什么?”
“小人被主人所救,以后的命就是主人的,小人不到褚家庄到哪里去?”阿史那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道。
刘玉洲觉得十分的惊奇,自己就是随便一说,这就随便拥有了一个奴才,难道自由可以如此的收买?太搞了吧!
刘玉洲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史那,我就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是自由的,你对任何人都没有义务。”
阿史那的面色黯淡下来,叹息着说道:“按照本族的规矩,抓到了俘虏,都要祭天,如果不杀了,就要成为奴隶。主人救了小人一命,小人的命就是主人的,如果主人不要小人,小人就是孤魂野鬼,阿史那只有死。”
“哦!”刘玉洲无奈了,这些野人没有受过教化,如果自己一定要拒绝,这家伙肯定会当着自己的面抹了脖子。于是,不再拒绝了,说道:“阿史那,既如此,为什么不到庄子里找我?”
阿史那叹息了一声,说道:“小人面目可憎,害怕吓坏了褚家庄的人,不敢进庄子里寻找,因此,只能在门外守候,等待见到主人。”
刘玉洲十分的震惊,说道:“好几天了,寒风刺骨的,你就在庄外等?”
“是啊!”阿史那叹息了一声,说道:“小人昨夜贪睡,今天起来的晚了,刚刚赶到庄外,就听到庄丁说话,说是主人要到温泉河洗澡。温泉河水流温暖,秋冬之际,多有野兽到温泉河躲避严寒。小人一听急了,马上赶往温泉河,没见到主人,顺着回来的路追赶,看到主人被坏人包围,情急之下就砸了一块石头。后来的事,主人都知道了。”
刘玉洲乐了,原来,麻秋那厮就这么挨了一块石头,想一想真是解气。不过,没能砸死麻秋,看来是天注定的,说不定老天爷以后还指望这厮帮助冉闵杀尽羯胡呢!
刘玉洲心情大好,因此有兴趣继续对话了,问道:“阿史那,你告诉我,刚才你在天空飞来飞去的,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主人说得是,这不是人能做到的。”阿史那的语气变得悲怆,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族自古多灾多难,生下了女孩,还有可能给贵人做妾,而男孩长大成人以后,几乎都要殉葬,就是早晚而已。因此,生下男孩,父母都要将孩子放进深山,两日以后,如果没有被野兽吃了,就是命不该绝,抱回来养大。这个规矩是千百年养成的,现在虽然不用殉葬了,规矩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比悲惨还要悲惨的悲惨故事!听到这里,刘玉洲内心一阵悲伤,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小人出生以后,父母将我送到了深山,二日以后再去看,没有找到我,父母以为我已经死了。”阿史那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这么一个凄惨的故事,而凄惨是可以传染的,刘玉洲的心情十分的难过。不过,阿史那分明还活着,因此,他的好奇不可抑制的涌现,于是问道:“阿史那,你不是好好的么?”
“几年以后,胡骨律酋长率人打猎,围住了一群猿猴,在斩尽杀绝以后,在树上发现了一个男孩。我的父母凭胎记发现了是我,于是,我才回到了族群。”阿史那的悲惨故事终于到了结尾。
刘玉洲明白了,于是问道:“你被猴群养大,因此身手矫健,是吧?”
揭开了尘封的记忆,阿史那沉默着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的父母呢?他们还活着吗?”刘玉洲好奇的问道。
“小人刚刚回到了族群,父母就死于霍乱,因此,族中长老认为小人不详,克死了父母,不允许小人有名字,平时管小人叫狗儿。只有胡骨律酋长可怜小人,平时称小人的姓,从来不叫狗儿。”阿史那悲哀的说道。
刘玉洲想起了折腾得大唐朝廷吐血的阿史那氏,似乎听爷爷说过,阿史那的含义就是苍狼的眼睛。
“那么,你姓阿史那吗?”刘玉洲看了一眼阿史那,看到他的眼睛里确实有一股冷酷的颜色,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的,主人。”阿史那说道。
刘玉洲想了想说道:“那么,我以后也称呼你为阿史那吧,你看可好?”
“不用,主人不要如此客气,小人不习惯。其实,狗儿忠诚,主人叫小人狗儿最好。”阿史那淡淡的说道。
忽然,刘玉洲想起了自己老婆养的边境牧羊犬,那条狗的额头上也有一撮黑毛,似乎和阿史那很配,于是说道:“叫狗儿不好,你以后就叫阿史那边牧如何?”
“边牧?”阿史那对这个名词很困惑,于是问道:“主人,这个名词有什么深意么?”
阿史那为人忠诚,刘玉洲不忍欺骗他,于是,老老实实的说道:“边牧是名犬的名称,以忠诚著称,也很聪明。你要是觉得不恭敬,那就算了。”
刘玉洲本以为阿史那会很愤怒,至少也会不高兴。没想到,听到刘玉洲如此说,阿史那的心情变得愉悦,立刻说道:“这太好了,阿史那是主人的忠诚的狗奴才,叫边牧没什么辱没的,小人感谢主人赐名。”
说着,阿史那快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刘玉洲一不留神给阿史那起了这么一个该揍的名字,本来在暗暗后悔。没想到阿史那却坦然接受,不由得内心暗暗叹息,该死的封建社会,让人们习惯了狗一样的生活,真是罪过。
阿史那感受到了刘玉洲心情的变化,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人因何发愁,是不是小人做得不对?”
刘玉洲当然不能说自己为恶作剧后悔,因此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换了话题,说道:“我现在寄人篱下,自己都没有地儿住,以后,我怎么安顿你啊!”
刘玉洲如此说,这就说明,他已经接纳了自己,阿史那心情大好,说道:“主人莫要难过,小人命贱,在哪里都一样生活。以后,主人回到了褚家庄,小人就在野外等候,随时听从主人差遣。”
刘玉洲摇摇头,说道:“不成,阿史那,前边就要到了狐狸沟,那里有我的几位朋友。以后啊,你就和他们在一起,也不用在野外风餐露宿了。”
现在寒冬降临,气温直线下降,野外生活很艰难,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刘玉洲以为,阿史那一定会同意。没想到,阿史那并不领情,固执的说道:“主人,阿史那以后的命就是主人的,不在主人左右,如何能随时差遣,断断不成的。”
碰到了这么一个说不清楚的犟驴,刘玉洲没辙了,只好说道:“好吧,你赢了。马上就到狐狸沟了,你现在这里安顿几天,等我安顿好就接你到庄子。”
阿史那不满意刘玉洲的推脱,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刘玉洲说道:“阿史那边牧,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
“是,主人,小人听命。”刘玉洲的口气不容置疑,阿史那只好泱泱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