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榭雨扭身趴在椅背上,探出手摸索着包囊。她依稀记得唯一的一支簧统被放在最后的包裹里,绑得严严实实。平时无关要紧的位置如今却成为了催命索,她竭尽全力的往后探,绳索将她的皮肤勒得生疼,却始终摸不到放有簧统的那只包裹。
“快点!”徐怅大喊,坐在后面的人看不见,他正在解开身上绳索的活结。
林榭雨忽然惊喜起来,雪橇车一次突然的减速,让所有包裹都往前一倒。林榭雨死死地抓住椅背防止自己也被这次降速破坏了平衡,某个包裹里锋利的一物刺破包裹,将林榭雨的手套刺破,手背划出长长的一道血痕。但她已经注意不到这些,她抓到了带有长尖某物的包裹,另一只手拿着小刀划开绳索。
拼尽最后的力气,林榭雨拎着包裹往前一掷,大声喊道:“徐怅,抓住!”这一句话说出,她终于耗尽了体力,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
徐怅将身上的绳索一扯而开,他逆着狂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风雪将他的头发往前吹去,在脸颊两侧飞舞起来。他接住了撞来的包裹,双手用力一扯,将一件细长带柄的物品抓了出来。
叶剑仰视着他,瞪大着双眼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徐怅耳际传来林榭雨被狂风扯得七零八落的声音:“你干什么,快坐下,现在一个晃动你就会栽下马车的!”
他微笑着俯视着朝他嘶吼的林榭雨,那张藏在皮帽下姣好的脸蛋从未有过如此的扭曲,但他也觉得这张俏脸从未有过的真实,几乎触手可及。
“我只是做了阿愷同样做过了的事而已,再见,林小姐。”
他从侧面跳下了雪橇车,伴随着林榭雨的尖声呼叫,他被翻涌的雪浪吞噬了。
巨大而明媚的火光撕扯开漫无天日的茫茫苍白。那掩藏在雪天中的庞大黑影发出吼叫,那团焰火在它的身上绽放开来,所以这是充满痛楚和愤怒的兽吼!
……
一瓣娇柔粉嫩的飞花,一盏清澈见底的茶水。男人俯瞰着栏杆外,绿树成荫成行错栽的涓涓柳溪,一支花枝从栏杆上悄悄探在他的肩膀上。
“秋天了,不出意外的话,晚秋就是后天的事了。”男人抬起头,正是狄赤。
禹轩站在他背后,听到狄赤跟他说话,他有些吃惊,因为他才刚刚拉着俞长缨站在他的身后。“是啊,快晚秋了,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禹轩捡起桌上的花瓣,“这里居然还开着花。”
狄赤说:“有花不奇怪,你可以去林都看看,那里四季如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鲜花盛开。”
“这么一说,我喜欢那里。”禹轩微微一笑。
“王翦来了。”俞长缨说。
王翦从楼梯下走上来,单手拎着一个大纸袋,看见三人全都在了,王翦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是我最晚的。”
“坐吧,这里是帝都的佳肴七绝之一,花落阁。”狄赤手指轻点桌面,说:“禹轩,就在这里稍稍庆祝你坐上七统领之一的位子,如何?”
“有重担在身,能够庆贺一二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我心里可是满腹不安和担忧,丝毫没有升官的喜悦。”禹轩只能苦笑。其余三人围桌而坐,因为这张桌子倚着栏杆摆置,是一条矩形长桌。禹轩和狄赤相对而坐,俞长缨与王翦挨在了一起。
不知是否因为刚才狄赤的敲击桌面,伙计从楼下慢悠悠地托着三四道菜肴,摆置在桌上。几个伙计一次来回,桌上便摆满了形形色色一十一道菜,一壶清酒一壶茶,旁边推车放着一煲汤。
俞长缨面对着如此多的美食,显得手足无措,轻声道:“我们才四个人,怎么能够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这次却没人回答她。禹轩刚刚拿起筷子,停在一道花蒜香鸡上,他转过了头。狄赤收回眺望栏杆外的目光,王翦微微一笑,却没回头去看。
木屐踩在阶梯上的声音,清澈得如同轮齿一个个咬合的声音,一个男人优哉游哉地登上楼梯。他头戴祥云冠,衣着白长袍,腰佩一柄长剑,脚踩登天屐。面如白云冠玉,神采风轻云淡,他经过四人的长桌,却未向四人投去哪怕一丝的目光。
若问他们为什么对这男子的穿着如此了解,这很简单,每当龙庙祭祀时,每一处地方龙庙大祭司都是如同这名男子一般穿着。上至冰封平原,下至极南林都,恐怕无人不识男子的这一身衣物。
“帝都的大祭司吗?不过这一身不是只有祭祀的时候才允许穿上的么,这大祭司怎么?”禹轩压低声音问。
狄赤露出笑容,说:“他并不是大祭司,看来我们运气不错,遇到了帝都传说中的那人了。”
“谁?”
狄赤说:“按理说来,王翦你比我清楚,你跟禹轩说一说吧。”
“我们运气确实不错,就算是我,这也是第三次见到他。前两次,他都是站在龙皇殿中,真龙椅旁,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这一次,居然在我们身边经过了。”王翦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始终没说出来。
禹轩捕抓到了那几句话中极为重要的成分:“什么?龙皇殿真龙椅,那不是只有陛下才……”下面的东西他没说出口。俞长缨也瞪着双眸,被话中蕴含的意思所惊吓到了。
这时候,他们四人听见那男子对花落阁伙计吩咐道:“一壶青花酒,不要别的,冰冻好了以后速速拿上来。”
伙计急促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俞长缨吐了吐舌头,问道:“他只要一壶酒?”
狄赤耸耸肩,说:“青花酒是花落阁作为帝都佳肴七绝的依仗之一,同样我也给你们要了一壶最好的,不过这价格可真是让我心疼不已。”他拍了拍桌上的酒壶。
禹轩忽然站了起来,端起了桌上两个盛了酒的酒杯,扭头望着那人的方向:“我想去会会他,王翦,你暂且先别告诉我他的名字,让我自己去问出来。”
狄赤有些诧异:“你怎么突然起了兴致,要知道他可是……”
禹轩没把他话后头听进去,拿着酒杯朝那男子的桌子走去。花落阁二楼并没有多少人,加上他们一共只有四桌,禹轩这个举动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这些人里并不包括那名男子,他伸出指头轻敲着桌面,暗含了某些规律和节奏。他双眼微闭,既像是在闭目养神,更像是在享受着这些节拍。
清风扑面,感觉到光亮的闭目视野忽然一黯,男子睁开了双眼。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手上酒杯轻轻放在桌面,那人似笑非笑,双目明亮的盯着他。
禹轩轻声说:“这位朋友,虽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但隔着远远的我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叫禹轩。”
男子拿起其中一杯酒,丝毫没有疑虑和生疏,像是面对着相交多年的好友,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男子露出微笑,当真像是云破天开,旭日绽露出璀璨的一角:“这番话我听过,当我还在学林书苑教书时,有个少年跟一个少女这么说过,朋友你的搭话技巧实在拙劣。”
禹轩显得有些高兴,他也没想到刚才还如同高在云端,孤清自傲的男子竟然这般好说话。他拿起酒杯饮下自己那杯酒,说道:“无论拙劣与高超,只要搭上话,我这番苦心就没算是白费,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禹轩?”男子像是没有听见禹轩的话,他念叨着禹轩二字,如同把玩着一杯清冽的美酒,“不知是否是大禹的禹,轩昂的轩。”
禹轩略一皱眉,笑道:“是的,莫非先生听说过我的名字?”
男子忽地欢畅大笑起来,刚才的风轻云淡一扫而空,抑或着这才是真正的风轻云淡。正如苍穹的云朵,指间的清风,拘束和礼节从来没能在它们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有当它们走远了,飞高了,人们才恍然发觉那一抹敬畏和无所适从长久存留在心底里。
男子慢慢收起了笑容,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刀庚猎人,不知禹轩兄弟你的刀庚在哪?”他的目光拂过了禹轩的腰间,却没能寻觅到曾被人用言语形容的那物。
“没有带来。带着这么一个大家伙在帝都街市上照耀显摆,可不像是我的风格。”禹轩回答。
恰逢伙计将酒壶抱来,启开了封盖。男子单手扣着酒壶口沿,满上两只酒杯,随后拿起自己的酒杯,朝禹轩一举。
“我叫有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