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一撮山羊胡子的男人笑说：“杜兄弟，这一次外出，我们柏绿旗也没多少收获，你知道我们的重点是那些长尾狼，兽骨不怎么样的东西却总是几十只地凑到一起，难抓得很。”
姓杜的男人说：“你们淮盟最会说这些客套话了，说不定实际上兽骨早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就怕说出来让我们小商队伤心，算了，我也不问了，我们来说说这次外出，又遇到了什么。”
“杜兄不知有奇遇否？”一个醉醺醺的家伙回头，吐着满嘴酒气说。
“哪有奇遇，我们一路上连只黑纹熊都没见过，一路上那些立鹅一摇一摆的，我们就光顾着收立鹅了，我跟你们说，这次老杜我见到最奇特的东西，就是那些母立鹅，天地良心，这可是我鞋底板接触冰封平原那些该死的苔藓后，见到的唯一母的玩意。”杜姓男人说激动了，一拍桌面站了起来，手掌笔画了一个立鹅的形象，脸颊是酒醉的酡红。那些猎人大汉哄堂大笑，山羊胡子男人笑着摇摇头，说：“你要说母的，我也只不过顶多见到母的黑纹熊，要女人来到这种快接近冰封平原深处的里，要么你去那些又冷又干的地洞去找，把他们藏着掖着的女人揪出来，”他指了指帐篷外，仅仅露出低矮入口的地洞。
山羊胡子男人补充说：“要么你就要等我们淮盟的至少分堂主级别大人物来这里。”
“大商盟福禄就是好。”有人起哄说：“什么时候高队长提拔提拔我们，让我们也加入淮盟，这样才是大家一伙赚大钱的时候！”
“对！对，高队长提拔提拔我们昇平队，让我们也跟随高队长入了你们柏绿旗，我们猎杀那些又脏又凶的黑纹熊实在太过犯险，不如让我们杜队长做主，还是跟着大商队一起围猎长尾狼，那才是发财之道。”不知是谁喊道。
杜姓男人没有回应，悄无声息地坐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以尴尬的笑容回应周围伙计的话语。山羊胡子男人瞥了杜姓男人一眼，笑说：“我不过柏绿旗旗下一个小队队长，哪有这么多权利，论辈分还是杜兄比我大上一分，要论并队这种事情十分麻烦，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这事情我们就这么掀过去，杜兄，你意下如何？”
“多谢高兄。”杜姓男人抱拳道，“我……”
杜姓男人的话没有下文，一群醉汉大眼瞪着小眼，没人在此时说出下一句话，帐篷里罕见的静默。角落里一个不知名的青年把酒一饮而尽，掏出身上的花生嚼。
山羊胡子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次出外，我可见到了一只了不得的大家伙，杜兄，你可曾听说过……冰封平原里古兽的一个种类。”
杜姓男人再次感激地朝他一笑，“愿闻其详。”
“麒麟，本来这是中原的一种奇兽传说，但在冰封平原拓荒了这么多年后，我们淮盟里流传这一个流言。在中原难觅踪影，不见多年的麒麟神兽，其实在冰封平原存在着。”
帐篷里没有人发出声响，人们耳中可以听见篝火中柴火爆裂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掌柜大感兴趣地趴在柜台上。
“麒麟，长什么样的。”一个凶恶的大汉发问。
哄堂大笑，有人嘲笑说：“巴老二，回去多读读少儿读物，说不定你就知道什么叫麒麟了。”
坐在角落的青年也笑了笑，有人向他指了指那包花生，他把花生推到那人面前。很快整座帐篷内，几乎人手一抓花生，再次送到青年面前时，已经是一包空袋。
高队长双手下压，帐篷里逐渐安静下来。高队长的音调拉低了，说：“但根据淮盟里的消息流传，冰封平原和中原流传的麒麟模样不尽相同，有人称冰封平原的麒麟虽然也是虎头、鹿角、虎眼、麝身、龙鳞、牛尾，但是前两肢脚趾却有老虎狮子的爪子，比长尾狼锋利不知多少倍。”
一片吸冷气的声音，有人问：“那它甚至连长齿虎都打得过了？”
“长齿虎算什么？”高队长捋了捋胡须，身体前探，“麒麟最可怕的地方可不是它的爪子，最为令人怖惧的是它可以在特定的环境里自由行动，那些特殊环境都是人们根本不敢涉足的地方，譬如……”他停顿，卖了个关子。人群边缘，长桌的尽头，禹轩紧紧地盯着他。
“高队长就不要让弟兄们心急火燎了。”杜姓男人笑说。
高姓男人说：“比如万年冰山的冻岩中，冰封平原深处那些厚厚的冰层下，还有夏天的土层中，现在还未能确定是否所有麒麟都能在那些极端的环境下行动，不过我们一般将其分类，在岩石和土壤游动的我们称之为土麒麟，在冰层里的我们称之为冰麒麟。”
木凳后移发出刺耳的声音，长桌的尽头有人站了起来，旁边的男人随着目光仰起头，大声问：“这个兄弟，怎么了，不喝酒了吗？”
禹轩说：“不好意思，这位兄台，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得到答案，所以我……”他凝视山羊胡子男人，“不喝酒了。”
高姓男人回视他，说：“你是谁？”
禹轩说：“你所说的土麒麟，你可曾见过？你之前说见到的那个大家伙，是不是你所说的土麒麟。”
“不知我为何要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帐篷里居然还有不是我柏绿旗和杜兄队伍的杂人，掌柜的，麻烦帮我清理杂人。”
掌柜唯唯诺诺的走出柜台，一只手横在他胸前挡住了去路，一个大汉站在旁边，笑道：“掌柜的何必如此辛劳，这种小事，就由我们队伍替你代劳，只不过下一杯雪泉酒就由掌柜赠与在下了。”
掌柜也不是没有背景，如果普通猎人在此闹事，掌柜不会任由事情发生，但作为淮盟柏绿旗下一支猎人队的小小要求，掌柜更不会因为一时的怄气让柏绿旗与他交恶。掌柜后退让开，几个杜姓男人队伍的大汉包围了禹轩，帐篷里柏绿旗的人全坐在凳上，如同观望着街上一对夫妻打架般笑。
“等等！高队长，杜队长，他的佩刀，那个刀鞘是……”有人眼尖，马上说。
禹轩腰间配着长矩形木箱，如同一柄放大了三四倍的刀鞘，代表着机械工艺的凹槽在木箱表面纵横延伸。
“‘刀庚’，那个颇有名气的独立猎人。”杜姓男人看出了高队长的疑惑，“他的刀鞘名字为‘刀庚’，据称此人能用一个刀柄，利用‘刀庚’刀鞘更换好几个刀片，是个棘手的家伙。”
高姓男人伸手示意，阻止了大汉们下一步的举动，“刀庚……这东西的外形很是熟悉，似乎有人专门跟我描述过，让我想想。啧啧，一个月前在骨都，重金悬赏，有个人，对！”高队长一拍大腿，捋捋下巴的胡须，笑了出来：“林家小姐，就是帝都那个声明显贵的林家，她悬赏这个家伙，只要有这个家伙的消息，就能有一万银票，把他带到林小姐面前，薪酬可以翻到十倍！”
帐篷里不约而同响起惊讶的声音，生存在刀尖鲜血上的猎人们被这十万银票所激燃，他们哄叫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起身站立，咄咄目光逼视人群角落的禹轩。
禹轩面露不适，微微警惕地环视周围，所有人盯着他仿佛守财奴注目着黄金的那种赤裸裸的目光，他说：“你们一唱一和，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完了么？虽然不知你们口中的林家，大小姐是为何物，也不知道有人要寻找我这码事，但我的问题，我希望有人能够给予在下答案，我的酬劳是这个。”他从后背行囊摸出一根狐骨，正是那群影狐的脊椎骨，影狐身上最为值钱的部位。
“影狐椎骨，这么一根上乘质量的，大概就有一百二十银票的价格，我不管什么一万银票，也不管悬赏是怎么回事，只要回答我关于你所见的大家伙是否土麒麟，具体的位置，我便能将这影狐椎骨赠与他。”
高姓男人说：“在下不需要什么影狐椎骨，你也听见我们说什么了，说不定林家小姐寻你，并非什么坏事，反而有天大的机缘，比如兄弟其实是林家血脉什么，那林小姐想邀你做姘头之类的，不如跟在下走一趟，我便告诉你土麒麟的位置。”
“我怎么知道，你口中土麒麟的位置是真是假？”禹轩耸耸肩，把兽骨放在桌面，“它，你们尽可拿去验证，我所说这影狐椎骨的真假很容易得到，不过土麒麟位置的真假我可无法验证，若为真，当然一切好说；若为假，一根椎骨我还不放在眼里，但是随阁下去骨都一趟，我怕付出的代价远远要比一根椎骨大。”
高姓男人站了起来，朝他背后的瘦小男人伸出了手，“阿三，把棱刺给我。既然你不肯去，我们也只好为了一万银票而做些我们不愿做的事情，毕竟同为猎人，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们对银票的渴望。”
“如你所愿。”禹轩吐出一口霜白的汽雾，垂下眼帘，低声说。除了他周围的大汉，无人能听见这四个字，这微弱的声音经过寒冷空气的层层削弱，最后湮灭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