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逼近地平线,血红色的霞光蔓延至半个城市,腥热的海风渐起,轻抚着这座海边都市。
电风扇呼呼的吹着,在这个老旧的出租楼里。一个青年男人在竹席上翻滚了半圈,缓慢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铺在室内的地板上,阴影随着摇动的电风扇不停变换着形状。
男人半坐起身,拿起眼镜戴上,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抓起地上还剩一半的矿泉水,打开盖子,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站起来走进厨房。
说是厨房,也不过是个出租屋被刻意分割出来的一部分而已,男人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包泡面,拎了拎放在地上的开水瓶,皱了皱眉。
门被打开然后关上,男人穿着拖鞋走下楼,熟悉的走进这个老旧小区的深处。
夕阳正好,门口多的是闲聊的老太和下棋的老头,还有四处乱跑,好像有永远有花不完精力的小孩。
男人接好水,扔进铝盒里两个硬币,然后沿原路返回。
水瓶一摇一晃,留下一道水渍形成的路线,但很快就被富含温度的水泥地蒸发干净。
男人走上楼,远远的就看到本应关紧的门现在半遮半掩,他脚步未停,直接走了进去,关上门,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另一个男人。然后走进厨房。
很快,男人就端了两桶泡好的面走了出来。
“你吃了多少天这东西?”玩手机的男人接过泡面。
“不知道。”
男人说完,摘下眼镜,开始进食。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吸溜面条的声音。
男人吃完,撮了几口汤水,随即把剩下的东西倒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把面桶扔进垃圾桶,再戴上眼镜。然后站在窗子面前,看着仅剩最后光芒的太阳一点一点进入黑暗,一言不发。
另一个男人按照他的处理方式把自己的泡面解决干净,然后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开口说话。
“院里的命令是让你在四月份的时候去报到,可是现在已经六月二十五号了。”
“所以?”
“也没什么好所以的,毕竟你牛逼不是?”
男人隔着眼镜挠了挠眼皮,“我之前就和他们说过,个人原因。”
“那也不带这样,一拖就是两个多月的。”
“……”
“最多一个星期,我会和他们联系的。”男人沉默了一会,说道。
“那……最好不过。”
“……”两人之间又沉寂了一会。
“那……张诩,我……这就先走了?”
“难道你就是过来讲这个的?”张诩偏了偏头。
“不然呢?我总不能睡在你这儿吧?刚才那一桶面可是要了我半条命了!”男人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张诩身边,面对着窗户。
窗户自动打开,男人漂浮到室外,摆了摆手。
张诩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再见。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张诩关上窗户,老旧的电风扇的声音再次明显起来。
张诩没有开灯,在全黑的环境中静默了一会,闭上了眼睛。
空气的流动变得无比清晰,精神力从小小的出租屋里开始无限延伸,风扇从左摆到右,再从右摆到左。
整个亚洲大陆已经纳入探测范围内。
就像是站在卫星的角度上看地球,只要想到哪里,精神力就清晰地将那里的信息反馈给大脑。
地形,空气,水源,风向,人类,还有诸如此类的一切信息。
张诩睁开眼睛,在保持精神探测范围的同时,拿出一份数学报纸,一份工图和两支黑笔,靠着墙壁坐下。
大脑被分隔成多块进行工作,此时的他在保持探测范围的同时还在思考报纸上面的题目和工图,所有过程都在大脑内完成,这是近几年来他用来扩展精神力所使用的主要方法。
电风扇仍旧在呼呼的吹。偶尔掀起报纸的边角。
一支黑笔连续的在报纸上书写着,似乎那上面众多数学家的研究成果和问题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1+1”。
另一支黑笔则是以一种垂直于工图纸面的方式迅速而精确的移动着。
没错,这两支黑笔都没有握在张诩的手中。
他只是靠在墙壁上,仿佛在发呆。
报纸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被翻动,最终到了最后一页。
工图也画完了。
张诩吐出一口浊气,这种训练方法的效果已经微乎其微,几乎达到瓶颈了。
这间出租屋也快要到期了。
难捱的盛夏也快要到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是时候离开了。
只是他还想再等一会。
等他的女朋友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礼。
当然——是曾经的女朋友。
这很好笑,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当然不是一件心血来潮的事情,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想了很多很远,在临近分开,一切都还有转机的时候他更是用他那个非人类的大脑想了更多的东西。
但……
但这一切在现在来说都毫无意义。
电风扇仍旧呼呼的吹着,现在照进窗户里的是昏暗的灯光。
张诩走到墙角,几个箱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因为很久没碰过而覆上了一层薄灰,张诩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摞摞叠放整齐的红色钞票。
张诩拿出一摞,从中抽出二十张,想了一会,放回了四张。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红包,将钱塞进去。
后天去参加婚礼,把这个给她,然后……
然后做什么呢?
祝他们幸福吗?
想到这里,张诩有些不想和她见面了,要不要给了就走呢?或者说……
让别人代给?
张诩叹了口气,将眼镜摘下,按摩了一下眼睛,再重新戴上。
到时候再说吧,到时说不定还有变数呢……
……
或许吧……
张诩看向窗外,在他的眼里,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大气层之外,那里有一个灰暗的点。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看见。
那是监察院的飞船,已经在那里停了两个月了。
这不是出省旅游或是出国留学,这是跨星域的移动,踏上这个飞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或者……
完全没有可能回来。
慢慢的将视线收回,张诩将自己扔在床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