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那使棍者身边,关切问道:“三哥,伤得要不要紧?”
使棍者按住伤口,血从他指间汩汩而下,他却毫无痛色,笑道:“大小姐放心,皮外伤。”
紫衣女子放下心,站起来,向薛蘅拱了拱手,“薛阁主请了。”
薛蘅凝目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谢朗,谢朗羞愧得别开脸。
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紫衣女子意态潇洒地坐下,微笑道:“薛阁主,打斗伤和气,咱们做笔买卖,如何?”
薛蘅冷哼道:“我薛蘅从不和不知姓名的卑鄙小人做买卖!”
紫衣女子笑盈盈道:“阁主此话差矣!当年青云先生辅佐太祖打天下,也使了不少阴谋诡计,不然今日这天下可不一定会姓秦。”
薛蘅抿嘴不言,紫衣女子一笑,“也罢,为表示对阁主的尊重和我们的诚意,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柴,单名一个靖字,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大家都叫我柴大小姐。”
薛蘅眉头微皱,柴靖已宽手,从使棍者开始一一介绍,“这是三哥,七哥,十一哥,十二哥。”她指着仍袅袅娜娜站在谢朗身后的“丁素娥”道:“这是十六哥,虽然他有时会变成十六姐来吓人。”
“丁素娥”大笑,“大小姐过奖了,是那些小子不经吓。”
他声音清亮悦耳,还略带一丝磁性,地道的男子喉音,偏偏肤如晓月、腰似春柳,就连那十指,都是纤白细嫩。如果不开口,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竟是男儿之身。
白眼狼的匕首仍紧紧抵在谢朗心口,侧头笑道:“我就不用大小姐介绍了,本就姓白,白十三是也!”
“丁素娥”啐了他一口,“你还是叫回你的白眼狼好些!”
白十三嘻嘻笑道:“我若真成了白眼狼,谁来替十六你叠被铺床?”
“丁素娥”恼了,用脚来踢他。白十三笑着躲过,刃尖在谢朗心口旋了一个圈,却始终没有移开半分。
薛蘅冷眼看着,只在白十三与“丁素娥”笑闹时,双眸微不可察的眯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只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柴靖举起右手,白十三和“丁素娥”便都肃容站定。柴靖吩咐道:“十六哥,麻烦你送一壶酒给那位朋友。”
“丁素娥”应了,从柜台后取出一壶酒,送至北面窗下虬髯大汉桌上,恭敬道:“大小姐请您喝一杯。”
虬髯大汉仍在浅酌慢饮,并不看他,但也没有推却。“丁素娥”知这是他要袖手旁观的表示,放心地退了回来。
薛蘅脑中急速回忆着,目光落回“丁素娥”身上,终于豁然开朗,冷冷道:“原来是穆帅手下的十八虎将!果然出手不凡,幸会!”
柴靖一愣,转而笑道:“阁主好眼力!”
薛蘅的话一出,谢朗双眼猛然睁开。他没有料到,暗中设局偷袭、以卑鄙手段制伏自己的,竟是剑南穆燕山手下的十八虎将!
他目光从这六人面上一一掠过,似乎要将他们的相貌牢牢记在心中。“丁素娥”笑道:“谢将军可看清楚了,到了地府也好向阎王爷告上一状,不要认错人。”
柴靖嗔道:“十六哥又吓人。谁说咱们要取谢将军的命了?可还得经过薛阁主同意呢。”
她望向薛蘅,微微而笑,“薛阁主,我说的这笔买卖呢,就是用谢将军,来换您背上的东西。”
谢朗听她这话,顿时热血冲脑。无奈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大声道:“蘅姐,别理她!你快走,不用管我!”
白十三啧啧摇头,“真不愧是骁卫将军,够胆色!只不知这匕首刺进去后,你还能不能嚷得这么大声。”
谢朗瞪了他一眼,讥道:“真是个白痴!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白十三噎住,“丁素娥”笑得媚眼如丝,“白眼狼,你可又有一个新绰号了!”
薛蘅将司詹这几年在册子中所记载的想了又想,仍想不起这位柴大小姐是何人物。穆燕山手下,何时出了这等外表光风霁月、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手段却如雷霆之怒的厉害之人?更何况这人,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
而且看样子,十八虎将中的这几位对她颇为服从,她究竟是何来历?
柴靖见她面上冷如冰霜,微笑道:“薛阁主好好考虑一下,柴某不急,有的是耐心。”
薛蘅听到“柴某”二字,忽然醒悟,心中一凛,难道,穆燕山与剑西柴氏联手了吗?
她望向柴靖,平静道:“柴大小姐,如果我薛蘅不答应你的条件呢?”
谢朗一喜,连声道:“对对对,蘅姐,千万别答应。”
柴靖表情颇为遗憾,道:“虽然留不住薛阁主,但能取回谢将军的人头,穆帅也定会欣喜万分。”
薛蘅冷笑道:“你就不怕还没有将谢朗的人头送回剑南,自己的人头先落地了吗?”
柴靖笑道:“我和众位哥哥既然敢来,自然就有办法回去。”
薛蘅声音干干脆脆,拱手道:“谢朗这小子本就碍事,我就把他交给柴大小姐了,告辞!”说罢,她看也不看谢朗,转身往外便走。
白十三冷笑一声,手中匕首缓缓推进,谢朗心口剧痛,鲜血一丝丝沁出来,他却紧咬牙关,不发出一丝声息。
但他的目光,却紧随着薛蘅的背影,似要将这背影,牢牢地记在心间,纵是下了地府、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也仍要牢牢地记住。
柴靖看着薛蘅一步步走向门口,眼睛微微眯起。白十三眼见薛蘅就要踏出门槛,禁不住略显慌乱,看向柴靖。柴靖轻轻摇了摇头,但左手已悄然举起。
薛蘅走到门槛前,又停住,似是想起了一事,回头道:“对了,烦请柴大小姐回去代我向穆帅问安,就说我多谢他上次援手之德。”
屋内诸虎将齐齐一愣,不知道老大何时对这天清阁阁主有了援手之德。柴靖却猛然变色。
但她来不及发出命令,薛蘅已趁众人齐愣的这一霎那,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扑向门槛外的那个乞丐!
乞丐猛然抬头,虽然他已来不及站起,却并不慌乱,左右掌迭次攻出。薛蘅早料到他这招式,扑出之时便将长剑横在胸前。
乞丐眼见自己的十指就要被剑刃削断,只得急急撤掌,薛蘅左掌已按上了他的胸口,喝道:“站起来!”
乞丐眼睛射出仇恨的目光,缓缓站起。他屡次运气,想摆脱薛蘅左掌,但她手掌却似黏在了他胸口,又如同索命的阴魂,无从摆脱。
薛蘅侧头看着要扑过来的“丁素娥”等人,嘴角微露笑意,“柴大小姐,看在你很有诚意的份上,薛某要与你做一笔生意。”
柴靖已恢复了镇定,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拍着手掌道:“精彩精彩,薛阁主实在让我惊喜!”
薛蘅对这柴靖的气度颇为欣赏,道:“柴大小姐过奖了。”
二人眼锋相触,俱都微微而笑,心中不禁都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柴靖道:“生意做不做先放下,不知薛阁主能不能坦诚相待,告诉柴某,是如何认出我九哥的?”
乞丐略动了一下,薛蘅冷声道:“我天清阁有门绝学,可以一掌震断人的心脉。”
“丁素娥”冲前两步,唤道:“九哥别动!”
薛蘅看了他一眼,淡静道:“二十年前津河洪灾,有两名少年同时失去了亲人,流落到剑南,被剑南‘南蒲社’的梅师傅收为徒弟,一学花旦,一唱武生。十二年后这二人名声大噪,却也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平静说来,言语中没有一丝情绪,“丁素娥”却慢慢低下了头。
薛蘅续道:“有势力强大者看中了花旦的美貌,烧了南蒲社,杀了梅师傅,抢了花旦。那武生勇闯敌府,在身中十余剑的情况下,杀了仇人,救出花旦,自己却奄奄一息。”
“丁素娥”抬起头,神情凄楚地望向薛蘅掌下的乞丐,乞丐却不看他,闭上了双眼。
柴靖叹道:“这武生确是义薄云天的汉子,实在让人佩服。”
“花旦正绝望之时,穆燕山路过,救下这二人。他用尽寨中的灵丹妙药,并不惜牺牲自己的内力,将武生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从此,武生和花旦便对穆燕山忠心不二,在十八虎将中分别排行第九和十六。”
柴靖点头,笑问,“却不知阁主怎知他就是九哥?莫非是他扮得不象?”
薛蘅摇头,道:“不,他扮得很象,我也没有瞧出破绽。只是有两点:武生从不离花旦,花旦既在此,武生在哪?还有,柴大小姐怎么就知道我薛蘅一定会答应你的条件呢?我若不答应,径自跑了,你拿着谢朗岂不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你必得防我这一手,在门口设下最后一关。”
柴靖大笑,“佩服佩服,今日与阁主交锋,实是畅快!”
薛蘅逼视着她,缓缓道:“只不知柴大小姐愿不愿意做这笔以人换人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