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是一只制作精美的杯子。
握杯子的手,五指纤纤,细皮嫩肉,是一只女人的手。
现在,秦风已经习惯了看这只手,也认可了它从今以后是她的手。
尽管事情说起来有些荒唐,可她已经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如今她的身份,并不是那威吓各国的骁勇将军,而是、而是她那未过门的妻子——宰相次女,宋希。
还记得今晨醒来的那一刻,她惊奇的发现,她的裹胸不见了,换上的,是一件肚兜,她从未穿过的肚兜。
可让她惊骇的,而是她的胸前。那里,原本有一块伤疤,那是一个“士”字。一个耻辱的标记被永远地烙印在一个女人的胸口,时刻提醒着她曾经的身份。
然而,这个“士”字……消失不见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双纤纤玉手上,没有因常年练剑而留下的老茧,更没有她厮杀战场时,为救兄弟而留下的刀痕。
这明显不是她的手,可这双手,却又让她觉得十分熟悉。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牵过这双手,因为这双手的主人,是她那未过门的妻子宋希。
她的十指紧紧一捏,神情涌上一抹不可思议,慢慢地,她扭头朝梳妆台的大铜镜上看去,瞬间跳下床扑了过去。
这一看,她的瞳孔逐渐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镜中的人儿,果真……是希儿……
她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一旁椅子上,脸色惊惶一片,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宋希的贴身侍女蝉儿推门而入,她才逐渐了解部分真相,宋希是听到她的死讯后气血攻心,昏死了过去。而她——她……借尸还魂了……
这四个字拂过她脑门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发抖的厉害,可真正让她发抖的,是庄亦痕居然将她的死因,污蔑成她背国投伪,被斩立决不说,甚至,她的女儿身份也随着曝光,还将她的干裸尸首,悬挂城门直至腐烂。
就连她先前居住的元帅府,成了他的新府邸,她的两个妹妹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杳无音讯。
秦风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跟她开的玩笑,可她又隐约觉得,这是否会是老天爷的另一种安排?所以,她决定,以宋希的身份,活出秦风的潇洒。
庄亦痕,既然老天爷让我以这种方式重生,我会让你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我爹的死,金宝的死,宋希的死,还有那些无辜命丧你手的人,我要一点一点,从你身上讨回来。
此刻,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静静的品着上好的美酒。开始计划着复仇之路,她不能操之过急,相反,她要让庄亦痕先一点一点的走向成功之巅,待那时,她再让他摔个粉身碎骨!
断骨针的滋味,她会如数让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尝尽。
柔和的月光之下,杯中的酒水微漾着晶莹的涟漪。
秦风仰头,一口饮尽。
她的举止,带着一种义薄云天的豪气,无丝毫女子间的娇柔妩媚。
她又续上一杯,正要饮下,院外传来蝉儿惊慌的声音:“小姐——小姐——”
秦风放下杯子,看着院门。
蝉儿急切的身影跑了进来,过于惊慌,她险些绊了自己一跤。
扑到石桌旁,蝉儿气喘吁吁,端起秦风倒好的杯子一口饮下,瞬间,噗的一声,尽数吐出。
蝉儿一脸幽怨地看着秦风:“小姐,你又在茶壶里装酒了。”
秦风含笑不语,动作娴熟地在空杯里重新倒满酒,问道:“什么事让你跑的那么急?”
蝉儿双手扇了扇自己的舌头,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小姐,你还有心思在这喝酒,老爷要将你许配给东方烈龙。”
秦风倒是一字不差地听进耳里,她端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微微有些诧异,说:“东方烈龙?”
蝉儿点点头。
秦风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她凝眉一想,有了印象,道:“你是说,那个燕国来的王爷,东方烈龙?”
蝉儿吸着气,好解嘴中的辣味,又点了个头。
秦风将杯子放回石桌上,双手抱在胸前,静心细想:宰相宋淩,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东方烈龙虽为燕国王爷,但如今身在雍国,无非是一个毫无实权的人质罢了。
再说,东方烈龙她见过,当年,还是由她“护送”他从燕国一路来到雍国,记忆当中的他,是软弱无能,毫无主见的一个人,凡是都要他的侍仆从旁提点,他才敢开口言语。而他在雍国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苟活着,不敢有半点招摇的举动,见了宫里芝麻绿豆大的宦官,也拘拘儒儒的伺候着。
那么,宋淩这么着急的将宋希许配给这样一个在政治上对他毫无帮助的人,是何用意?
沉思片刻无果,她并没太去在意,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蝉儿瞪着一双疑惑万分的眼眸望着她。
从今晨小姐醒来之后,蝉儿就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不对劲,原本从不喝酒的她,一醒来竟问她要酒喝不说,言行举止更是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而在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些秦将军的影子来。以至于蝉儿以为,小姐是因为思念秦将军过度,让自己的行为举动,也变得和秦将军一样了。
所以,蝉儿才会认定,秦将军已经在小姐的心里扎了根,任谁也走不进她的心房。以至于秦将军的事一下让小姐受到的打击太大,她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才让自己的行为举动,变得和秦将军一样,当做自己和秦将军合二为一了,这样就谁也没法分开她们了。
可是,为何这一刻,小姐的情绪是如此的平静?难道她还没反应过来,老爷不顾她对秦将军有多情深,要将她另配给旁人吗?
蝉儿的喉头涌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姐,再一次一字一字清晰地提醒道:“小姐,老爷要将你许配给东方烈龙。”
秦风一点头,还是淡淡地回道:“我听到了。还听得很清楚。你不用重复。”
蝉儿不解地道:“小姐,你——”
秦风宽慰道:“放心,东方烈龙不会娶我的。”
蝉儿更加疑惑:“小姐为何说的如此肯定?”
秦风一笑,不语,起身双手背后,仰头看月亮。
月光如水,映照得她精致的脸庞一片粉蓝。
她当然肯定,因为今晚,她会去跟东方烈龙“好好”谈一谈。
看着她直挺的背影,蝉儿一脸委屈。
她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小姐,以往小姐有话都会跟她说,可今晨醒来之后,小姐跟她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她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陌生疏远的神秘感,这让她很难猜透,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她除了静静地陪着,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