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扬
那场风波之后不久,有人建议将5月20日这一天定为“落马节”,因为从那一天开始的一段时间内,无数贪官落马,老百姓们叫好声一片。
这件诡异的事起因于一个本来默默无闻的帖子。
这则帖子并不来自熊度、狗扑,也不来自共此时论坛、或若比邻网,它最早发在一个小小县城的政府官方论坛。县政府为了倡大家发表民声、多提宝贵意见,于是建起来这个网站,附加设了这么一个论坛形式的留言板块。
田品是县政府办公室刚招进来的一名小科员,因为年轻、脑子活,懂点网络和电脑的基本知识,领导大手一挥:你小子,就管管我们县旅游局的官方网站吧。
他们这个县,没啥旅游资源,工商业也都不发达。说实话,一伙子人没啥实事可干。领导怕大家闲得慌,一天到晚带着大家这里看看玩玩,那里吃吃喝喝,大会小会开开。“工作”也算满满当当。就这些事情,田品要变着法子编成冠冕堂皇的新闻发出来,意在宣传自身干了哪些实事。因为他笔杆子还灵光,所以这个网络维护的事情一直落在他身上,还受过几次表扬,工资上增加了一点额外收入。
可是,原本一件好事,一夜只间成了个热得“烫手”的山芋。原来,一个帖子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这个帖子的内容初看起来挺哗众取宠的,内容如下:
我来自不太久远的未来,为了证明我所言不假,我可以给出一点证据。比如近来大家最关心的反腐问题为例吧,一个月后,县旅游局的张科长很快就会被查出经济问题而落马。在此立帖为证,一个月后我再回来。
这个帖子的发表时间是5月20日,也就是一个月之前。正好就在昨天,县旅游局的张处长被双规了。这个发帖人所说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发帖人的ID也令人印象颇为深刻,叫作——丫来自未来。
很快,这个帖子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成为了点击率超过10万的神帖,并且回复超过8000条,这两个数字都在以每小时数十次的数量在递增!不断有人前来顶礼膜拜。
第二天中午,主任把田品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边用紫砂壶茶具倒了一杯茶递给田品,一边对受宠若惊的田品说:“小田哪,你来办公室有一段时间了吧。”
田品点点头,一面等待主任发指示,一面察言观色。
“那个最近闹得很纷扬的帖子,是怎么回事儿?最近各方面的声音都有,有的说法挺玄乎,说那人真是未来的。还有的说是有人故意为之,你是管咱们网络这块的,你怎么看?”
田品吞了口唾沫,他原本以为领导会追究他失察的责任。这个帖子刚发出来时候根本没人关注,淹没在茫茫贴海里,他也就没看到。要是他早看到了,他一准就该把这贴子删掉了,或者请示领导,然后删掉。不过,既然现在这事已经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的“管区”内,他当然责无旁贷。现在的问题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田品模模糊糊地讲了些是是而非的话。
主任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又过了半天,主任说:“这个事儿你负责查清楚吧,因为这件事情,很多人找到我,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这烂摊子我就丢给你了,多长时间能给我答复?”
田品向来有“领导恐惧症”,两腿哆嗦起来,他连忙回答:“两周,哦,不,一周之内,一定给您一个清楚明晰的答复。”
主任说:“还是两周吧,时间太匆忙我怕到时候查不出来,不是白搭。”
田品下去后,心里就急了。自己的铁饭碗保得住保不住,就看自己这两周内的表现了。这个发帖人到底何方神圣呢?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无故惹来一身骚!我看丫不是来自未来,而是来自地狱,还要把我也顺带捞下去给他作伴。
田品回到电脑桌前,他把帖子以及后面的跟帖又重新仔仔细细回看了三遍,第一个想法是:这个人会不会是一个恶意的炒作者呢?现在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他一定是想借此机会出名吧。
可是,出名的方式太多了,为何挑选这样一种高难度的方式呢?
而且,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发帖人是如何预则成功的呢?难道丫真的来自未来?
田品对网络是半桶水,他立马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学学计算机的同学,兼现任“毕家锁”的大韩。大韩在五分钟后打来电话:他说,要实现预言的方法其实并不难,我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不过嘛,你要先请我吃顿饭。
田品自然是言听计从,把大韩找出来,他知道大韩的规格不能低,于是在食客坊摆下一桌,等着大韩。
大韩真够专业的,点的菜全是味道不错,价格也很“不错”的。好么,一顿饭吃掉田品一个月的伙食费。
吃完,田品催促大韩赶快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韩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打开之后,登录了那个页面,说:“我认为所谓的预言,其实是一场骗局。这个十分容易做到。首先,只要我们县里统共能有几个能捞油水的局,最肥的就那么几个吧。每个局里能够真正拿事捞钱的也只有那么几个职位,数得出来。我相信,那位“丫来自未来”一定是事先发布了很多则预言贴,将所有的官员全都预言了一遍。一开始,这些预言都没有被人注意,淹没在茫茫贴海里。当“丫来自未来”预言的那位官员落马后,他便可以努力地顶那个预言正确的帖子,让这个贴子重新浮出水面。等到这时,其他的预言错误的帖子早就被他删除了。这就是那位“预言帝”的手段。哈哈,说穿了也没啥,就是糊弄一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罢了。骗不了我们这些专家。”
“你还专家?砖头的砖吧。”田品笑道,“不过,还真是谢谢你了。”
回到单位后,田品欢喜不尽地把最新发现结果汇报给主任。本以为主任会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些赞赏的话。谁知主任嗯嗯哈哈了一阵后,怒斥道:“小子,当我老头子不懂那些网络上的玩意儿是吧。你看看今天的报纸吧!”
田品灰头土脸地找来一份今天的晨报。看了一眼就惊呼起来。原来他因为着急没看今天的报纸。报纸上已经做出了最新的报道:预言帝再显神通!预言又成真!
报道里详尽说明了“丫来自未来”在贺春县的政府论坛上预言正确,这则帖子预言当地的土地局的一名处长会落马,果不其然,此事应验了!
接下来的记者已经分析了几种可能性手法。其中一条正是大韩说的那种。但是这种手法已经被笔者在文中驳斥了。因为,第一,根本没有人发现胡乱在各地论坛发帖的情况,第二,第一次预言中还准确地提到了时间是一个月,这样的时间预测无疑是使得预言变得更加复杂,需要发帖的数量以几何级数增长。预言帝没必要给自己增加巨大的工作量。
看来,自己是被大韩捡了个便宜,白白宰了一道。田品正郁闷,主任打来电话。田品正等着暴风骤雨,谁知电话那头主任安慰了他一下,说这事连专家也没法下定论,你小子查不出来也不勉强了吧。抓紧手头的本职工作吧,只是这种事情再不允许发生在我们的论坛上。
小田心情稍微恢复了点,毕竟任务虽然没完成,但是好歹得到了领导体谅。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隔个三五天,就有一个预言贴出来,预言一位官员将要落马,一个月下来,大家一盘算,全部应验不说,共又拉下了贪官八名!老百姓们过节似的欢喜,茶余饭后成了说不够的话题,当官的人人自危,都担心这屎尿盆子哪天扣到自己头上。
而这位“丫来自未来”成了爆红的网络红人。田品管的这个论坛上一下出现了许多个类似的ID,什么“丫来自火星”、“丫来自末来”、“Y来子未来”……发一大堆类似的搞笑的帖子,田品删也删不完,怎么颁布版规也没人听。领导这天看到论坛里一片乱象,又找了田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