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再问你一次,你到这树下来做什么?”此时的冰刃,不是冲乔小余怒吼,而是沉着脸沉着声音颇为正经地问她。
也正因为如此,乔小余更觉不安与害怕,甚至有些不敢看冰刃的眼睛,可她不敢不说话,便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裳将方才已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小女子只是想到这树荫下坐一会儿,揉一揉脚上的伤,真的不是要打扰大侠的。”
“你的鞋呢?”冰刃又问。
“鞋?”乔小余有些愣愣,而后垂了眼睑,有些落寞道,“昨夜被抓进王府的时候掉了,小女子想要捡的,可是他们不让小女子捡。”
他们不仅不让她把鞋子捡回来,甚至还将它踢得远远的,那个时候,她很想哭。
因为,那是他给她买的鞋子,还在白水真的时候,包在他扔给她的那一只包袱里的,包袱里有新衣,有绣鞋,还有让她擦脚底伤口的膏药。
可是现在,膏药用完了,新衣被陨王世子撕扯烂,便是绣鞋,都掉了一只不能成双了。
这般想着,乔小余竟忽地落下了泪来,尽管她很快用手背搓擦眼眶,可那泪滴落到她裙裳上在其上晕开的一小片深紫色还是让冰刃瞧得清清楚楚。
这一瞬之间,冰刃一张黑脸拧巴到了一起,再次跳脚怒吼道:“你又哭什么啊!?难道老子问你还问错了!?你自己不看看这双脚,你就不能好好的吗!?被你这么只晦气的弱鸡摊上,老子已经认了,你就别再给老子整多余的事了行不行!?你能不能好好做人啊!?”
“大侠,对不住,真的很对不住!”乔小余不敢抬头,只又频频道歉道,“小女子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小女子也想好好的,小女子不想找事的,可是……”
可是她就是这么个多余的人,走到哪儿都是多余的,走到哪儿都是惹人厌烦的,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想做一个讨喜的人啊……
乔小余说着,还是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眼眶,随之很快将手放下,因为她知道冰刃很厌烦她,更厌烦她流泪。
“啊啊啊啊——!”冰刃抓着自己的毛乱的头发烦躁地围着乔小余转了个圈儿,偏偏这时候,乔小余的肚子还发出“咕——”的一声响,响得她立刻将手捂到肚子上,响得冰刃立刻刹住了脚步,定在了她面前,气鼓鼓地瞪着她。
乔小余将头埋得更低了,将肚子捂得很是用力,好似如此就能让肚里那咕咕的叫声停止一般。
就在这时,冰刃伸出手,揪住乔小余的领子,像拎小鸡一般将她拎了起来,这被人突然提起的拔高感让乔小余吓了一大跳,然还不待她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冰刃便抓着她的领子将她往前拖着走开,拖了两步后,乔小余只觉自己脖子被衣裳勒得紧紧的,双脚也在这时腾了空,竟是冰刃揪着她的衣领拎着她正在飞速掠身。
就在乔小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时,她臀部被坚硬的东西撞得生疼,是冰刃将她扔到了坚硬的地面上,再瞧瞧四周,竟是她方才来过的小厨房。
只见冰刃揭开桌上藤编的桌盖,瞧了一眼桌上那没有人动过的饭菜,转过头来瞪着正撑着长凳吃力站起身的乔小余,气不打一处来的张口又是吼道:“老子不是给你留了饭菜了吗!?你为何不吃!?”
乔小余看着桌上的饭菜,愣住,讷讷道:“这不是大侠留着中午的时候大侠吃的吗?”
“乔小余!”冰刃怒得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力道大得险些将桌腿给拍断,“老子只说了你别来和老子共桌吃饭!没说不让你吃饭!你是蠢的还是怎么的!?猪都比你聪明吧!?”
“老子好赖是把你从陨王府给带出来了,你的命可是拿老子的人头像贴满这北霜国全国各地换来的,老子还能不让你吃饭饿死你不成!?”冰刃突然觉得,他的小猪雪不是最蠢的,这天下间,居然还有比小猪雪还要蠢的女人!这是不是天下两蠢都让他给遇到了?他能不要这么衰吗!?
“大侠,小女子……”
“你别说话!老子听见你说话老子就觉得奶疼!”冰刃又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打断乔小余的话,“自己老实在这儿呆着把桌上的饭菜吃干净!吃不干净的话,老子往你鼻孔里灌你吃干净!”
“真是气煞老子也!”冰刃边捂着自己的心口边往厨房外走去。
乔小余见着冰刃要走,突然间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和脸皮,竟是问冰刃道:“大侠你去哪儿?”
乔小余这话一问出口才发现自己逾礼了,正紧张得不行时只听冰刃如碎碎念般恼道:“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自然是去问五百两媳妇儿拿些药来给你那只破脚擦!顺便再问问看有没有鞋让你这完蛋玩意儿穿!”
“你就老实在这儿呆着吃你的饭吃你的菜!老子回来时要是看到你把右脚也整残了的话,老子绝对打死你!”
“打死了你,老子也就不用再被你气到了,老子堂堂一杀手,居然要伺候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这是气死老子也!”
冰刃烦躁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乔小余听不到了,她才用手撑着桌子慢慢在长凳上坐下。
厨房里没有其余人,只有她自己。
这个时候,她惨白的脸上才露出疼痛难忍的神色,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用手抹了一把早已被冷汗湿透的额头及双鬓,抹得满手的湿意。
乔小余伸手去拿过桌上那副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碗筷时,她的双眼又是湿雾蒙蒙。
竹林别院。
与菡萏别院以及桃林别院相似,竹林别院里,除却遍目修竹,再无其他植物,只是这竹林别院中的竹,却又不仅仅一种竹而已。
这竹林别院中以墨竹居多,其中间或植着一些黄槽竹、金镶玉竹与斑竹等,附具色彩的竹杆与柔和发亮的黑紫色墨竹一齐隐于绿叶之下,交相映衬着,甚为绮丽。
竹林间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行通过的鹅卵石铺陈的小径通向别院深处,院子与菡萏别院一般安静,使得风拂竹林发出的飒飒声响显得尤为清晰,愈发地衬得这别院有种幽深的宁静。
而这别院里的每一品种的竹子,都是一般高矮一般粗细,可见照料之精心,除此之外,每一株竹子上都拴着一块巴掌大的竹牌,每一块竹牌都是一样大小,每一块竹牌上都刻着具体的年月日,当是种下这株竹子的日子。
而这每一块竹牌上除了刻着具体的日子外,还刻着一个相同的字——安。
仿佛这院子里的竹子不仅仅是草木,而是一种……寄托。
司季夏走在白拂身后,走在竹林间的安静小径上,看着在风中如朝他轻轻招手般的修竹,心底油然生出想要与这别院的主人见上一面,坐下小谈一番再品一盏清茶的想法。
他习惯了与草木为伴,他早已喜爱上了与草木为友,却从未遇到过与他一般会将这些没有血肉的草木当做朋友来对待的人。
不知此处会否有知己?
小径尽头,一排三开间的竹屋静静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