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像是陆枚的性格,难道真是要临死前做善事了?
陆美瑜屏住呼吸,同样难以置信:“姑姑,这真是爸爸留给我们的?”
她还以为,爸爸只疼爱外甥女,早就忘了亲生女儿,没想到居然为她们留下这么一大笔钱。更没想到,姑姑陆枚舍得将粉钻归还……一时,陆美瑜有些自责。因恨陆铣偏心,自从陆铣变成植物人后,她去医院看望的次数实在有限,若是误会了爸爸,她岂不是太不孝顺了!
陆夫人也哭了。
这次是真哭。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复杂,当对一个人失望到底后,忽然被告之他的好,更容易涌起感动。
陆枚见母女俩抱头痛哭,没有耐性吼道:“拿了首饰就快点走,三百八十万港币拍来的东西,就算现在低价出手,怎么也能值三百万!我不管你们拿去做生意也好,还是花销浪费也罢,分出一百万来,足够大哥在医院疗养一辈子了!这一百万你们要是敢挪用,我就算变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病中的陆枚脾气暴躁古怪,陆美瑜拿人东西手短,倒也能忍住陆枚的坏脾气。
“姑姑您放心,那是我亲爸爸,我们怎么会不管?您安心养病,我们会再来看您的。”
来一次就有这样的好处,陆美瑜诚心诚意想多来几次。
陆枚不领情,让医护人员将母女俩赶了出去。
病房里,陆枚疲惫闭上了眼睛,直到她听见病床前有脚步声,双目顿时睁开,眼神锐利。
“懦夫,你来做什么!”
许泰达皱着眉站在病床前。
病床上的女人苍老而丑陋,许泰达心里泛起点点涟漪。没有了柔美作为依靠,陆枚真的失去了生活的信念。若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怎么会把陆铣的退路交出来?
虽然没和陆铣的家人接触太多,许泰达也看得出来那家人不靠谱。
把首饰交给她们,一时感动过了,说不定还会埋怨陆枚没有早点交出来。真正想让陆铣生活有保障,应该将首饰牢牢捏在手里。有了钱,还怕侄儿侄女们不孝顺,怕大嫂不尽心照顾么?
陆枚机关算计,不可能出这样的疏漏,除非……她认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无力再帮陆铣保管家财。
而且陆枚信不过他,不相信他会照顾陆家人,才逼不得已将首饰交给陆家人!
许泰达心里钝痛,如果小晴还在,陆枚肯定会指望女儿照看舅舅一家……可是小晴已经没了。
“你这是何苦……”
陆枚将头扭到一边,讥笑连连:“美瑜几个怎么也是大哥亲生的,他们若有点良心,拿到钱肯花十分之一在大哥身上,我也不算白费功夫!若是亲生的也靠不住,难道我还能指望许大首长有当姑父的觉悟?哼,许首长的余荫,自有人享受,谁让我大哥不是首长的正经舅兄……小晴不幸死得早,这就是我们兄妹的命!”
命里无他莫强求!
说后悔,陆枚没这样情绪,她就是不甘心。
费心抢来了一切,大哥陆铣身残昏迷,女儿早逝,她也和许泰达离心……凭什么,她不能享受亲手挣来的一切?
陆敏之就是投了个好胎,难得就应该比她过得好么!
明明知道复活一个死人,好似白日做梦,陆枚仍然牢牢抓住这点希望。她若不信那道人的说法,又能靠着什么撑下去?
陆枚苍老的脸颊上,泪水不知道何时糊了一脸。
这样咄咄逼人的陆枚,让许泰达心里难受的紧。这个女人是虚伪的,恶毒的,柔情蜜意……不,柔情蜜意,不见得都是假的。真是假的,演了三十年的戏,恐怕陆枚本人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吧?
许泰达本质上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心里记挂着发妻陆敏之,也放不下后来的枕边人陆枚。
他想到死去的许晴,自诩硬如磐石的心有了裂缝,忍不住低声道:“什么命不命的,我许泰达就是不信命才能走到今天,你长长久久活着,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替小晴报仇。”
许泰达丢下这句,没继续在病房里停留。
等他走后,陆枚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有了笑意。
曾经的陆枚,笑起来那是柔美可人的,如今老得太快,同样的笑出现在脸上,真是分外恐怖。
不枉费她把娘家人唤来演了一场好戏。
粉钻值钱,现在陆枚最不看重的就是钱。她不看重,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却很看重,她手里有钱,才能使唤动这些娘家人。陆夫人等人虽然不可信,却和她站在天然的利益同谋——等许泰达认回了徐宝镜一家人,陆家人可没有好处,陆枚不信娘家人不替自己考虑。
二来,她不把粉钻交出去,许泰达怎么会相信她存了死志?
人将死,恩仇尽泯。
许泰达还是心软了!
陆枚笑,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这次不是舆论造势,她是真的要翻身了。
果然,下午时分,张警卫带人来接陆枚出院。
陆枚被接回了许家大宅。
家里有一群医疗人员等候差遣,陆枚又过上了真正“许夫人”的疗养生活,因为当天晚上,独自外出居住很久的许首长,又回到了许宅——陆枚一点都不感动,这个男人说会替小晴报仇,不过是对付杨六,难道还真舍得让徐宝镜给小晴偿命么。
京城机场。
宝镜接了很多次机,也做过许多次飞机,对京城机场是再熟悉不过。
但唯有这次接机,最让她挂心不已。
她实在没想到,奶奶会突然做出来京城的决定,并且在上飞机前才通知她,让宝镜没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京城如今的形势,哪里像看起来那么平稳?
宝镜情愿家人们在羊城安居乐业,避开这些纷乱,又怎舍得奶奶卷进旧事困扰。
跟着陆敏之一起上京的,不仅是楚修谚,还有徐海东两口子,以及最年幼的徐朗。当然,也少不了宝镜舅公,陆谨行。
踏上京城的土地,陆敏之看上去神色淡然。
她在羊城养病的日子过得着实不赖,丈夫疼爱,儿子孝顺,又有亲生大哥处处顺从,真和闺阁之中无忧无虑的日子没差别。处处有情怀的旧宅子,熟悉的故土故水,养出了陆敏之红润的好气色。
说起来,她如今也是花甲之人,相对晚育,儿子也是擦着四十的边儿,大孙女都念大学了,却依旧如年约四十的贵夫人,看上去和徐海东不像是母女,倒像姐弟。
她曾经历经苦难,一生波折,在容颜上,又特别得上天的补偿和眷顾。
看见孙女儿满脸不赞同,陆敏之拉着她手拍了拍:“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如今老骨头们还能动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京城抵挡所有的风霜?”
陆敏之心里还有想法,除了来解决掉当年的恩怨,她不来,怎么能替孙女儿撑腰?
芳华她是信得过,秦家小子的人品应该差不了。
秦家的一大家子人呢,会不会欺负宝镜娘家不显赫?
哼,陆家虽然没有从政,大哥的财力也不容小觑。修谚在能源市场也有三分势力,秦家真要作怪,她分分钟钟能替小镜介绍其他优秀的青年才俊。
远的不说,依陆敏之看,穆清远就挺不错的,知道违背父意对陆家献殷勤。
若不喜欢小穆,国外还有许多金发长腿儿的大帅哥,将来生一个混血孩子出来一定很美很可爱……
陆敏之脑洞大开,徐海东则满脸羞愧。
“小镜儿,都是爸爸粗心大意,做人迟钝。”
他真是一个特别不称职的父亲,女儿瞒着他,不知道替家里挡了多少麻烦。
不管怎么说,他和那个男人有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不管认不认亲,实在不该让年纪轻轻的女儿出头!
陆敏之点头,“你是挺迟钝的,秦家的事也敢瞒着淑琴,不过现在来会会亲家也不错。”
宝镜被奶奶和爸爸说的眼眶微红。
这样亲人重逢的日子,她才舍不得哭呢。老话说经常哭,会把人的福气哭薄,宝镜不喜欢哭哭啼啼,能让亲人们喜乐安康,不正是她重生后的目标么,其中辛苦,她真是甘之若素!
不过,陆敏之和徐海东的贴心,仍然叫宝镜为之动容。
好像一个好强的小孩儿,能独自一个人处理麻烦,但有大人做主,有大人撑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嘛。
宝镜好想对着京城大吼一声:我妈来了,我爸来了,我舅公也在……我奶奶也来了,你们谁还准备欺负我!妈,您什么表情,秦家的事……哦哦哦,您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