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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红药馆

都郦山是踏月大陆上,最秀美的名山之一。

碧蓝的苍穹下,是错落有致、连绵不断的群山,阳光从包围着山峰的壮丽云海中钻出,将变幻万千的色彩赋予都郦群山——或橘或黛,或锦葵或群青,一天之中,无论是晴初还是霜旦,自然的造化下,这座山总呈现出不同的风情。云海壮阔而平缓,山岩峻峭而秀丽,若此生能有幸一睹,定是会为之赞叹。

可都郦山虽早已名扬四海,慕名前来游览的人却少之又少,远不及其他名山,这奇景之地之所以如此寂寥,一来,是那都郦山随处可见能要人命的毒草毒花,若是误食即能毙命。这倒并无大碍,经验丰富的行者只要稍加分辨即可避开。但这第二个原因,可就令人胆寒了。

因为都郦山脚下的慕水湖边,正是红药馆的所在之地。

红药馆的花园内,柳树扶摇,一方圆圆的池塘中映出两抹娇俏的身影;大片的杜鹃花早已开了,形成一片火红的花海,假山上立着的几只画眉正嘤嘤地鸣叫着。回廊上两位身着粉衣、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在坐一起偷闲谈天——

“据说今天揽月楼来了一位贵客,是咱们馆主的旧识呢。”

“当真?可曾听说是男是女?”

“当然是个男的,不然这事不提也罢。”

“该不会是相好的吧?”

“说不准!你看馆主,这么多年都是独身,多寂寞……”然而少女的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两个,大白天的不好好研习身法,在这闲聊什么!”

两位少女猛地回过头去,都像看见了什么怪物似的,话都说不顺了,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弦、弦灵师姐……”要知道这位师姐的严苛可是出了名的。

被唤作弦灵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一双溜溜的杏眼里透着严厉,叉着腰,板着脸责怪道:“馆主养着你们,不是来嚼舌根的!不好好习武,游手好闲的还怎么为馆主效力!”

“师姐说的是,我们这、这就去……”少女们用力地点着头,一转身就跑了个没影。

弦灵皱着眉,叹了口气,转身朝揽月楼走去。

“今日林某所言,缘馆主可有意?”揽月楼内,身着雪白直襟长袍,腰佩墨玉,手拿一盏青花茶杯的男子笑道。他面容俊逸,细碎的乌发覆盖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目光深邃,像是要看穿对方的心思。

而他对面,坐着一位可称之为绝色的女子:她将如瀑的黑发用一条红绸高高束在脑后,一袭绯红的长裙更衬那雪肤凝脂,全身除去项上的一条玉坠外再无其他饰物;丹唇未抹半分口脂,却显现出通透的殷红色,但最吸引人之处还得是那双美目——细长的青黛眉下,一双凤眼凛然生威,却又含着几分春水清波流转,似是白水银里养出的黑曜石,尽显华彩明艳,真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陆缘将嘴角轻轻上扬,黛眉微挑,含着隐约的傲气。只见她撩拨了一下杯中的茶叶,缓缓道:“阁下所言,若是琉璃山庄,或者辛琊坊的人听了去,恐怕会比我这种人要更感兴趣些。”说完,她小口地呷着茶,像是要不急不缓地应对这个“贵客”。

林不迟的笑容越发地深:“缘馆主莫不是在说笑吧,说出去可没有人会相信这红药馆居然如此清高,会对此没有半分心思?”

“红药馆自然不是清高之地,”陆缘将答道,“若是七年前,我大概会掺手此事,只是现在我早已不同往昔,物是人非,相信阁下最是明白。”说罢,陆缘将忽地抬眼直直地看向林不迟,那眼神清冷深邃,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可是……”林不迟踌躇间还想要再说什么,陆缘将却先他一步,喊了声:“送客!”接着,又开口道:“今日我看在昔日阁下与姐姐的情分上,同意阁下来访红药馆,已是仁至义尽。阁下若是再不收敛,恐怕我下回会不顾你与姐姐的情分。还望阁下好自为之。”陆缘将拂袖离席,转身就要离开。

林不迟摇摇头,眼神黯淡下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样,朝陆缘将的背影伸出手,恳求般地说道:“既是如此,可否请馆主让我为云娘上柱香,也算是不负往昔。”

原本匆匆的陆缘将听到这番话,突然地停住了脚步。张霁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广袖下的手死死地握着,隐忍着什么似的,开口道:“阁下,居然还妄称往昔?”说完,再不回头。

林不迟的手挫败地垂下,他仿佛用尽了最大的力气离开他的座位,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门外走去,他从揽月楼上远远地看见仿佛在天外屹立着的都骊山,云海缥缈,紫霞的颜色泼墨般挥洒于苍穹。竟有一瞬间觉着这西陵国的天下还未易主,红药馆还是当初未染血的红药馆,云娘也还在他身边,一声声地唤他不迟。

可惜就像陆缘将说的那样,他的的确确,是个最没资格论道往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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