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支烟,吞吐着害人的尼古丁。我让尼古丁亲吻过我每一颗快要老死的细胞,就像水蛭游走在我身体的每一寸表皮下,有点疼痛,有点****,让我徘徊在那个真实的梦境里。
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的抽烟已经不再是我想去考究的了,我戒了无数次,当我看到那张肖像时我的潜意识让我不自觉的划过一根火柴。我不习惯使用打火机,我害怕上面的电光,因为和那晚上的雷电很像。
我的烟已经燃掉了一半,母亲从来不干涉我抽烟,因为我不喝酒也不赌博。而母亲总喜欢坐在太阳光下织着小孩子的衣物棉鞋,我便静静的坐在身边痴痴地看着。那些不是织给我的,我早已不需要这些,也不是织给她的小孙女的,而是给一个叫我舅舅的小人儿的。
我喜欢听着她叫我舅舅,听她依偎在我怀里问我讨压岁钱。哦对了,她还不会说这些,但她咿咿呀呀的就是说这些。
我的烟快要烧完了,可是我还想再多听那几声舅舅。于是我又点了支烟,可惜她只能叫舅舅,却叫不了舅妈。这并不是她不会叫,只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的妻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原本我是提议去领养一个孩子的,可她执意说更喜欢自己生一个。她担心我的母亲,她担心那些叫做闲言细语的家伙,她说她想要尽到妻子的责任,尽到做儿媳的责任。
其实母亲心里是不愿意我们去领养的,她只是没说,但我看到了当她听我说要去领养时流露出的不自然和失落。
我的烟不知怎么被什么酸酸的液体浇灭了,我又重新把它点了起来。我已经划了三根火柴,但只点了两支烟,为什么火柴燃的那么快,我不过才把烟点着它就灭了,灭的那么快。它不知道我的烟可能在半途出现意外吗?他不知道!一根火柴灭了,可以再换另一根,可有些事物灭了就不易换了。
我的妻子心脏十分不好,情况很糟糕,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难产两个字眼给了我当头一棒。死神悄悄的推开门,又悄悄关上门,没人注意到,它带来一个生命,却又带走一个生命,剩下床榻前一双双无助的眼神,我们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难过。
我的妻子是伟大的,她尽到了妻子的责任,也尽到了儿媳的责任,可她没来得及尽一个母亲的义务,更没来得及享受母亲该有的欣喜,我不知道这是在惩罚谁。
我的烟还没燃完,却有一只纤细的手几乎每次都这么毫无征兆的伸过来取走还含在我嘴边的烟。这是一只女人的手,当然不是我母亲。我轻缓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心里既高兴又排斥。
妹妹像我母亲,喜欢说话,所以我听不得她唠叨。虽然早已远嫁他处,她还是经常回家里来看看,我知道她是因为没有嫂嫂的缘故。可我跟她总是聊不上几句就会争吵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过她的侄儿却跟她亲的更甚于我,没有什么原因,他是喝着姑姑的奶水长大的。妹妹也是个不幸的人,第一胎没保住,所以她格外地疼她的侄儿。
我抱过妹妹的小家伙,她又长的更可人儿了。我替她试着母亲新织的线衣,红红的,绿绿的,她笑着,我也笑着,放佛看到了妹妹的小时候,也忆起了儿时的自己。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线衣,看着小家伙身上的线衣,看着母亲手上织着的线衣,我多想再点上一支烟,但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最终放弃了念想。
妹妹本来是不忙的,可她一回来就焦头烂额了。她打理着房子的每一寸角落,像个夜叉,东唠一句,西叨一句,像经文一样嘛呢叭咪吽,笤帚像魔杖在她手中晃动的让我有些眼花缭乱,一只只蟑螂蜘蛛像见了恶魔逃之夭夭去了,剩下的一张张蛛网让我想起了什么。
那时我们小男孩喜欢捉知了玩,知了停得很高,于是我们通常取一根竹竿,一根竹枝弯成一个大圈,插在竹竿一端,然后就绕上一圈一圈黏黏的蛛网,伸上树梢,凭它有翅也难飞。
知了的味道很好,用开水烫过,放在油锅里炸起来,放些方便面的作料,外焦里嫩,简直让人食指大动。只是我们辛辛苦苦抓来的知了经常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其实是妹妹放走它们的,妹妹很善良,她喜欢这些有翅膀的家伙,她说它们像是森林里的精灵,自由自在的才好。不过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它们唧唧喳喳吵得叫人烦心,特别是蚊子和苍蝇这些也长翅膀的家伙,打又打不着,却总会在你身边嗡嗡闹闹,所以恨不得将它们赶尽杀绝。
我已经开始受不了她一刻也不停歇的叨烦的样子了,忍不住回驳:我只是不愿意残害那些小生命和破坏它们的家园而已。妹妹却更大声的说:是他们破坏你的家园在先,你就不能心存仁慈。我原本就不善于斗嘴,于是匆匆跑开了去,眼不见为净。
妹妹虽然嘴里时时抱怨着,但依然隔三岔五的回来,其实她还是那么的善良。
那一天,我的烟燃了一半灭了,之后怎么也点不上,我有些恼火,一把火把烟和火柴全部烧了个干净。
然后我收到了一则讯息,晴天霹雳般把我砸碎,妹妹在来时的路上出事了。我想再找根烟,可是我没找到。我沉重的把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却惊讶的看着我,仍然织着衣物,让我有些茫然失措。我说我得马上过去瞧瞧,但被母亲制止并且数落了一番。
次日母亲起得很早,我想母亲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妹妹的葬礼了,可是我却错了,她却让我去街上买些菜回来。我看不穿母亲的心意,她为什么不伤心。
我走在嘈杂的街道上,像游魂一般,一直思绪不定,甚至忘了我要做什么。突然一个身影惊触了我,那种神情,那种姿态,那么熟悉。是妹妹来和我道别了吗?还是昨天只是一个恶作剧。我想上去确认,可转瞬间那个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匆匆回到了家,家里似乎来了客人。
是她,是那个我在街上看到的身影。她像极了妹妹,她正牵着妹妹的小家伙,不,那不是妹妹的小家伙,她要比小家伙大得多。而且她没有叫我舅舅,而是兴奋的跑到我的身边,亲昵的叫我爸爸,我的大脑天旋地转,是了,似乎从来没有人叫过我舅舅。
那个牵着小家伙像极了妹妹的熟悉的身影,向我笑着,笑的很温馨,很好看,并轻轻接过我手中的菜。
她不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早在几十年前我母亲的肚子里就已经去了天堂——她的确不是我的妹妹!
我笑着回应她,我摸了摸我的口袋,我想不起我的烟去了哪里。哦!对了,我忘了我是从来不抽烟的。
她是我的妻子,她是小家伙的妈妈,她是一名中学教师。她常常一个星期回一次家,她是一位好老师,她是一位好母亲,她是一位好妻子,也是一位好儿媳,但她不是谁的嫂子,更不是谁的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