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芙蓉剑诛莲芳公主蓬莱仙斩郭索真人
话说女儿国兵马大元帅花如玉,被淑士国道姑施符念咒,将捆仙绳擒去,硬逼投降。花如玉不降愿杀。公主见他轻年美貌,动了一点怜才之念,把花如玉暂禁囚车,意欲验他果否男子。及至宫娥验明了确系是雄的,禀知公主,再去看那花如玉时,仍是昏迷不醒。宫娥私下议论,一个宫娥道:“姊姊可晓得公主定要把花如玉验明男女的缘故么?”一个宫娥道:“这是哪里知道得来?”又一个宫娥道:“妹子倒有八九分猜着公主的心思。”那边两个宫娥都道:“姊姊既是猜有八九分着,何不说与妹子们听听?”那个宫娥道:“妹子猜公主的心思,花如玉是女子,便把他杀却,以报驸马之仇。花如玉是男子,就不记驸马之仇,爱他青春年少,俊俏容颜,便要把他招做驸马的替身了。”那两个宫娥都道:“照啊!”
不说众宫娥窃窃私议,且说女儿国二路元帅郡主娘娘坤蕙芳,闻了军士报说元帅花如玉被道姑用了妖法擒去,登时手足如冰,惊得玉容失色,泪落如珠。两位相国夫人听了被擒的消息,也是哭泣不止。姊妹三人正在手足无措,只见花逢春哭上帐来道:“如今阿姊被道姑擒去,断然有死无生。小将请元帅发兵一千,愿与阿姊报仇。若不把那道姑碎尸万段,誓不回营了。”郡主娘娘道:“贤弟,这是断乎使不得的。那道姑妖法厉害。贤弟若去,白白送了性命,于事仍然无益。”花逢春定要与阿姊报仇,便往架上取了两柄银锤,向外就跑,也不用兵马了。郡主娘娘见了大惊,疾忙飞步金莲,赶出大营,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伸手把花逢春的勒甲绦拉住,道:“贤弟定然要去,愚姊便与你同去擒这道姑。”花逢春道:“姊姊身为元帅,关系甚大,岂可轻身前往?”郡主与先锋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却好军师枝兰音、宾师易紫菱都来劝解。
花逢春便对着枝兰音道:“姊夫,非是小弟不遵蕙芳姊姊的将令,实因阿姊被擒,情关骨肉,一心急欲报仇耳。”枝兰音道:“贤弟且到里面,慢慢地商议个万全之计。切勿性急。”便携了花逢春的手,进了大营,各各坐定。枝兰音道:“贤弟且请宽心,据愚兄看来,你姊姊虽然被擒,定未伤害。”花逢春道:“姊夫何由见得阿姊未遭杀害?”枝兰音道:“贤弟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你阿姊若然遇害,早将首级悬挂城头,以示淑士国的威武,探子早来禀报。如今不见首级,可保无虞。”易紫菱道:“兰音姊姊说得不错。小将军且请放心。且待今晚夜深人静,待咱暗暗的飞行进城,探听你阿姊的信息。现在切勿声张,务须机密。”花逢春听了紫菱之言,连忙跪下娇躯拜谢。紫菱还礼不迭,道:“小将军何谢之有?咱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当下众人各归营帐。原来枝兰音与易紫菱同住一个帐房,坤蕙芳、花如玉也是一个帐房,韦丽贞、韦宝英、梅凤英也是一个帐房。其余各自分开,或两人一个帐房,或三人一个帐房,不及细表。
话分两头,且说淑士国公主束莲芳,仗着道姑的妖法,擒了花如玉,只因爱他容颜俊俏,年纪又轻,把那伤害驸马的冤仇也都忘记了,一厢情愿地要与花如玉成亲。春心荡漾,睡在枕上只是覆去翻来,一夜不曾合着眼儿。到了次日起来,道姑又要出阵。公主道:“师傅连日辛苦,今日暂且息战。将养几日,也待他们多活几日。还请内书房饮酒罢。”道姑道:“又要公主费心。”公主道:“师傅不用客气。”用过了早膳,公主升堂,派员回国催追粮草,以备军前应用。退堂之后,梁邱德又与公主请安,问了些军情。用过午膳,公主专专地等到黄昏。传唤宫娥备办盛筵,送到内书房来,请那道姑饮酒。公主略略陪饮了数杯,先自用了夜膳,便命宫娥在旁伺候斟酒。那道姑开怀畅饮,吃得酩酊大醉,睡倒在椅上。宫娥见道姑沉醉,便将肴馔撤开,也不去惊动他了。
看看夜色已深,将近三更时分,公主迈动金莲,来到后面空屋之中,唤出了四个宫娥道:“哀家见这花如玉武艺高强,特来劝他归降。你们各自且去安睡。今夜再调他们四人前来轮流看守便了。”宫娥已知公主之意,只因花如玉虽是女装,实系男子,如今驸马已死,看中了他,要他做同床合枕的伴侣。宫娥都已识破,齐声答应。都往前面去了。公主轻移莲步,走进了空屋,见花如玉钉在囚车里面,低头不语。公主道:“花如玉,你还是降顺的好。哀家今晚特来劝你,休再执迷不悟,白白地断送了性命。你若肯降时,包管你享不尽淑士国的荣华富贵。哀家本欲斩你,以报杀害驸马之仇,只因怜你青年美貌,武艺精通,若一旦死于非命,岂不可惜?不如返本还原,将金莲放大,复了男装,招你做了淑士国的驸马。
兵权在手,何等威风!你若肯从顺,哀家便放你出来,今晚就与你成了夫妻。明日你便执掌兵权。只须师傅把女儿国的军马杀退,都是你的功劳。你若不听好言,哀家只消一剑,把你挥作两段,那时悔之晚矣。愿降的好,不愿降的好,你自去想来。”花如玉听了公主这一番言语,不觉柳眉倒竖,怒气填胸,喝道:“!无耻的狂徒。亏你做了淑士国的公主,说出这样没廉耻的话来!本帅生长女儿国内,是天注定的妇人。焉肯改装,忘了根本?况身受国王厚恩,岂有不思报国,甘愿屈节于人?若要本帅投降,除是西天出日。若要本帅与你成欢,除非东海无波。要杀便杀,何必在此哓哓!”公主听了花如玉的辱骂,登时老羞变怒,道:“不识抬举的狗男女!”说时迟,来时快,伸手向腰间拔出宝剑,望花如玉头上砍来,猛听得“呷!”一声,花如玉的头倒不曾落地,公主的头已不在颈上子。
花如玉禁在囚车之内,见公主将宝剑砍来,正在引颈受戮,忽闻“呷”之声,举目对公主看时,只见公主已倒在尘埃,“嗖”的一声,易紫菱反立在面前。花如玉道:“姊姊怎得到此?”紫菱便说早上花逢春要来报仇,“郡主因道姑妖法厉害,不许出战,后被枝兰音姊姊再三劝解,愚姊也因城上没有贤妹的首级,故此前来探听消息。到了这里总兵衙署,寻觅多时,方才寻到这后边屋子里来。正值那公主进来。愚姊便躲在那边黑影里头。见宫娥往外去了,愚姊立在门外窃听。公主的言语,真是全无心肝之人。又听贤妹回他的几句话儿,真是视死如归,守身如玉,威武不屈,富贵不淫,使愚姊十分起敬。非惟算得女儿国的一个真忠臣,并且算得女儿国的一个大烈女。及见公主拔剑要斩贤妹,愚姊便把飞剑斩了他的首级”。花如玉道:“难得姊姊肯来龙潭虎穴中救取妹子性命,尚望姊姊快把囚车打开,好待妹子拜谢。
”紫菱道:“阿呀呀!愚姊只顾说话,竟忘了贤妹身在囚车。”说着,即忙移步上前,打开囚车。花如玉跳出囚车,倒身便拜。易紫菱也便跪了,回拜道:“贤妹快些起来走罢。”花如玉连忙站起身来,随了易紫菱,走出屋子,往四下看了一周,见后面一带都是短墙。紫菱道:“贤妹,快从这里走罢。”花如玉道:“妹子晓得。”将身一纵,跳上短墙,然后纵下。紫菱早已飞过短墙,二人都立定身躯。紫菱道:“愚姊独自一人,早已飞出城垣。如今因与贤妹同走,先已探明去路,快些随咱走罢。”花如玉也顾不得满地荆棘,道路高低,随了紫菱,飞步金莲,到了城垣之下,只见城垣高大,顿然呆了半晌。紫菱道:“贤妹还不快快跳上城垣,作速逃奔?”花如玉道:“阿呀,姊姊!那边的短墙,妹子还跳得起来?这里的城墙有四五丈高,叫妹子哪里跳得起来。如何是好?手中又无器械,遇着了巡更,仍恐被他擒获。”
正在着急,耳中忽闻提铃喝号之声。远远望去,见那许多军士成群结队而来。易紫菱见了,也替花如玉着急,暗暗想道:“咱若独自一个走了,花如玉的性命仍是不保。自古道‘救人须救辙’,事在燃眉,也顾不得男女嫌疑了。”便道:“贤妹快来。”花如玉道:“来了。”易紫菱忙扯了花如玉的双手,搭在香肩,叫他扒在背上,将身一耸,飞上城垣,立定了金莲,望下看得明白,仍把花如玉驮在背上,往下轻轻的一跳,并不倾跌,竟到了护城河边。吊桥虽然扯起,河中剩有许多木筏。花如玉道:“姊姊,如今是好了。”就从易紫菱的背后将身一纵,跳上木筏,又是一纵,到了彼岸。
易紫菱只是一纵已到了那边。二人丢开小足,急急行走,刚才到得营门,天已大明。军士见元帅回来,连忙通报进营。郡主与着众将都来迎接。郡主见花如玉青丝散乱,憔悴玉容,大有可怜之色,不觉一阵心酸,那泪珠儿直滚下来。如玉也泣不成声。从将俱来请安,一古脑儿进了大营。郡主忙问紫菱如何救出如玉。紫菱便将淑士国公主与如玉问答的言语,细细述了一遍,并将如何逃出城关的情形,也演说了一回。众将听了,没有一个不佩服花如玉的忠贞节烈,没有一个不景仰易紫菱的义勇智侠。郡主道:“贤妹,快同愚姊到里边去梳洗梳洗,用些早膳,安歇养神。”如玉答应进内,众将也各归帐房。暂且按下慢表。
再说飞虎城中总镇衙内,公主身旁的宫娥自被公主遣开,都去安睡了。及至睡到天明,八个宫娥俱各起身,前来伺候公主,都到内书房来。罗帐低垂,不敢惊动。床上毫无声息。内中有一个宫娥,轻轻的移动金莲,走近床前,隔着罗帐举目张看。只见一床锦被,人影儿一些也没有。因大声叫道:“姊姊们快来,公主不见了!”七个宫娥俱来揭起罗帐看时,各各惊异。其时道姑还酒醉未醒,又有一个宫娥道:“哦,是了!昨宵公主莫非与花如玉成了好事,同在后边屋子里头?”一个宫娥道:“姊姊你又来说笑话了。后边屋里糟蹋不堪,床铺也没有,难道公主与花如玉都睡在囚车里面不成么?”一个宫娥道:“咱们不要管他,且到后边屋子里看了便知端的。”一个宫娥道:“姊姊这句话儿说的不错。
”当下八个宫娥都是丢开小足,出了内书房,弯弯曲曲穿过了五六个庭心,跑到后边空屋之外,只见门户大开,连忙走进里面一看,不见了花如玉,那座囚车已经打开,公主倒卧在地上,满身鲜血淋漓,头已不在颈上了。连忙四面照看,才将公主的首级在东边壁角内寻出。众宫娥大惊失色,急急去唤起总兵梁邱德、道姑郭索真人,都到后边屋子里来查看。梁邱德与道姑进内,果见囚车打开,花如玉不知去向,公主的娇躯倒在尘埃,首级抛在半边。两人惊得半晌无言。梁邱德诘问宫娥道:“究竟公主好好在内书房安歇,为何倒在这里?”众宫娥便说公主看中了花如玉,“爱他年轻貌美,虽知女儿国的妇女都是男作女妆,还不甚相信,前晚命咱们把蒙汗药掺在饭食之内,等他吃了昏迷,如法炮制,把他验看。那知花如玉虽是穿耳缠足,并非女子,实系男身。验明之后禀知公主。
到了昨晚更深人静,到后边屋子里来对咱们道,亲去劝花如玉归降淑士,遣开咱们往前面安睡,不用伺候。今晨咱们起来,不见了公主,故而寻到这里。不知公主如何被杀,花如玉如何逃走。”梁邱德听了宫娥们的言语,沉吟了半晌,道:“是了,是了!这明明是公主劝他投降,并愿嫁他,花如玉定是假意应承,哄骗公主开了囚车,夺取宝剑,杀却公主,就从那边越墙而遁。”梁邱德走到短墙边细细察勘,果见砖块瓦片,跌下了许多。众宫娥没了主意,都道:“这便如何是好?”梁邱德道:“别无他法,如今只得将公主首级命人缝在颈上,备棺盛殓。一面申奏国王,请兵救应。”众宫娥哭了一场,当下梁邱德命人缝好了公主首级,置办了衣衾棺椁,把公主盛殓,停丧在大堂之上。延了四十九众僧人,诵经超度,做了七昼夜的功德。梁邱德传令,挑选一百名军士,抬了公主的灵榇,就命八个宫娥伴送公主灵榇回国。告急的本章,早已差官赍送天保城去了。不必细表。
公主丧事已毕,那道姑急欲与公主报仇雪恨,向总兵梁邱德商议停当,调齐了一万人马,趁着这日天气阴晦,辞了梁邱德,提着双叉,飞步出营,带了一万雄兵,径奔女儿国的大营讨战。军士飞报二路元帅,元帅便问:“何人讨战?”军士禀称:“仍是那个弄着妖法的道姑。”元帅道:“可将免战牌挂出,再作商议。”军士一声答应,忙将免战牌挑出。道姑见了大怒,飞步上前,将免战牌打得粉碎,手中舞动双叉,杀进营来。军士要放箭也来不及了。道姑喝令那一万雄兵,一齐踹营。女儿国的军士不曾防备,抵挡不住。道姑当先冲进大营,冲得营头大乱。军士飞报二路元帅。元帅传令:“大小众将速速上马退后,避那道姑的妖法。那妖法厉害,不可轻敌。”众军也被道姑飞叉唬得怕了,马步三军个个不敢向前。道姑正在横冲直撞地杀来,却又遇见了枝兰音与易紫菱。道姑举叉望着枝兰音劈面刺来。兰音是个文官,手无寸铁,吓得魂不附体。幸得易紫菱在旁,忙把宝剑架开。忽见一道红光,道姑的左臂早已砍落。要知道姑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