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山乔带着两个儿子维德、维轩马不停蹄赶往峨眉山,出发前已经飞鸽传书给峨眉山脚的四海镖局峨眉分局,令其采购诸般礼物,在近几日内送往峨眉。峨眉派门下女弟子众多,男弟子寥寥可数,峨眉分局平时逢年过节少不得要和其打交道,在采买礼物上更有经验一些。
四海镖局是尹家名下重要产业之一,其分局遍布川西、滇北和甘陕诸地,每年不仅给尹家带来丰厚收益,也是尹家安排训练旁系子弟的好去处,尹山乔负责打理多年,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好帮手。尹维德、尹维轩哥俩都正在壮年,常年在外面押镖走镖,练得一身彪悍干练。
父子三人疾驰一天一夜,赶到峨眉山脚下时正是清晨。峨眉山下雾气重,马蹄带着野草的清香,三匹高头大马鬃毛被打湿,在山脚连连喷响鼻,各人解去马嚼子,便见马儿急急忙忙小挪步到附近芳草鲜嫩处,低下头去大口啃食青草。尹山乔活动了一下身体,但见朝云出岫,天光方漏,雾气浮动间,秀峰叠翠,远山近水,俱是若隐若现,也不由心旷神怡,心头焦躁稍解,对两个儿子道:“上山吧。”尹维德连忙去将马背上的包裹解下来背负在身上,小儿子尹维轩从包裹中取出几块干粮,分别递给父兄,又取出水袋递给父亲,道:“父亲,稍微歇息下,耽误不了事情的。”
尹山乔看了他一眼,仰头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水袋递给大儿子。一路艰辛,众人都是在马背上解决吃喝,纵然武功深厚,腿股处也颠得快散架了。待水袋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尹山乔淡淡道:“赶紧上山吧。”三人抄了一条小路,俱使出轻身功夫,不出半个时辰,便已绕过山口的宝相禅院,来到峨眉山半山腰的清音阁。然而才到清音阁前,便听到里面一阵刀剑之声,尹山乔几人顿时大吃一惊。
清音阁是悬在峨眉山半山腰的一座二层小楼,依山势而建,居高临下,结构精巧,正卡住通往山上的道路,地势险要关键,乃进入峨眉的第一道关隘。清音阁后,便是双飞桥,因分跨在黑、白二水之上,故也有“双桥两虹影”的美誉。此时清音阁大门紧闭,迥异平时。三人都顾不上观赏周围优美景致,尹维德刷的抽出剑,尹维轩却飞身拾级而上,双足在门前栏杆上轻轻一点,隐身到清音阁门口两个大圆柱背后,倒挂身子,双足紧紧钩住横梁,慢慢贴近门口。打斗之声越发明显,他将一只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半响方蹙眉落地,回到父兄身边。尹山乔问道:“里面什么情形?”尹维轩有点犹豫,道:“不太确定,听着里面有个使双斧的,正和峨眉门下斗得激烈。大约总有八九人在清音阁里。”尹维德脸上一变,道:“父亲,这几年来魔教势力又死灰复燃,去年魔教在江湖上新露面了几人,里面似乎有个新任长老名叫俞白楼,就是使双斧的。”尹山乔心中一沉,哪料到今日前来正赶上峨眉派遇上强劲外敌,一方面担心不能立时请了水四去,另一方面也深知自己这边有求于峨眉,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不再多言,带着两个儿子来到清音阁门前,运足尹家风雷腿的劲力,一脚下去,声如沉雷,将那看着厚重结实的大门登时踹开。尹维德心里一凛,父亲的功法又精进了。
阁内一片昏暗,却有两个人影在不大的空间里相交打斗。两边各自站着几人,俱被门口这声巨响惊住了,唯有打斗的两人似充耳不闻。尹山乔双手推开两扇门,一下子照亮了阁内大部分地方,他负手沉声道:“何等猖狂贼子,敢来峨眉山撒野!”左边几人登时面露喜色,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似是几人中的领头,望了眼打斗二人,遥遥朝尹山乔几人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是峨眉派弟子丁晴,不知来的是哪几位贵客?”说罢带着几人迎了上来。尹维德从尹山乔身后闪出来,拱手高声道:“丁姑娘,我是叉叉镖局尹维德!方才说话的正是家父。”尹维德和丁晴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丁晴是峨眉派掌门韩珺则座下大弟子,很得师门宠爱。眼见她身边不过几个年轻男女弟子,于这拂晓之际在清音阁这等重地内和人打斗,大是诧异。
尹山乔转头打量另一侧站着的三人,三人都是黑衣黑靴的长大汉子,他却都不认得。然而峨眉派这边几人都面有焦虑之色,那边三人却气定神闲,便是听到尹家人的名号,也若无其事,武功高下之分,似乎已现。丁晴带着几个年轻弟子过来见礼,尹山乔这才发现,几人俱是一身狼狈疲累,而丁晴更是右手挂彩,受伤不轻,显然之前已经有过激烈打斗。但丁晴不愧是峨眉派大弟子,虽然神情疲累,面上却仍斗志昂扬,望过来的一双凤眼细长流亮,神光完足。韩珺则挑徒弟的眼光着实不错!尹山乔在心里暗赞一声。
突然一声脆响,只见打斗中使双斧的那人双斧合一,生生将对方的长剑夹在其中,劲力灌注,竟将长剑在瞬间斫断。使双斧的那人长声大笑,他的对手,那个峨眉派弟子持着半截断剑飘身退后,叫道:“师姐,针囊给我!”丁晴从怀中取出针囊,扬手抛给那弟子,叫道:“师弟,对头棘手,不要硬拼。”左手反手抽出剑,似想上去相助,但顿了顿,又停住了。
使双斧的中年人待看到针囊,却是神色大变,厉声道:“你是水家的什么人?”这边尹山乔也是面色一变,望了望那峨嵋弟子,低声问丁晴道:“那位可是水四公子?”丁晴点点头,尹山乔顿时跃入阁内。他虽作为外人,未明情况前不便插手峨眉派和别人的争端,却也不能让水四受伤,便站在靠近二人打斗处,俟情形不对时能及时救护。尹维德低声向丁晴说明来意,望着这年轻女子极精神的凤眼,脸上微微红了。丁晴也向他说了事情始末,三言两语,显然也不愿意深说。但有尹山乔在旁掠战,算是峨眉派的一大强助,丁晴心里多少还是放下心来。
那水四虽是当事人,却反而面上笑嘻嘻的并不紧张,将手中断剑往边上随意一抛,也不见他手上动作,针囊便已不见。此时看去,他双手空空,而对方却是两柄大斧在侧,对比分外强烈。他笑道:“我是峨眉派新入门的不成材弟子,本门功夫还没练熟,少不得只能用家传功夫跟你斗上一斗了。”那使双斧的中年人面上露出若悲若愤之色,冷笑道:“水家!水家!”突然气势变得凌厉起来,揉身而上,双斧大张大阖,直往水四身上劈来。水四双手指间各拈着一根钢针,却毫不畏惧,身法一换,趋避若电,却又随即迅疾绝伦扑身而上,手臂舒展,电光火石间钢针碰上了大斧,那中年人却感到钢针尖端一股无形的劲气透出,生生撞开了大斧。突然之间,往事涌入心头,那中年人心情激荡,突然胸口一痛,却是水四另一只手中的钢针已经浅浅扎入他胸口。
情势斗转,水四这几下招式兔起鹘落,迅疾异常,指间小小的两根钢针竟发挥出偌大威力。那中年人却是自水四接过针囊一刻起,就心神不定,虽然出招之际劲力大涨,却渐渐破绽频出。尹山乔在一旁大是奇怪,水四这门家传绝学“金针渡脉剑法”以针代剑,讲究气针合一,劲气自经脉而出,灌注在小小的钢针上,使得小小的钢针爆发的威力不逊于任何大斧长戟。但是水四毕竟限于年纪功力,不过发挥出家传绝学的三四成威力,虽然就其年龄而言已经很是出众,但平心而论,若说最初水四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数招之下,以那使双斧者的功力修为,早就该扳回局面。此时但见水四身影满场飘忽游走,出招之际越来越信心倍增,那中年人身上频频中刺,若非他毕竟功力高出水四一大截,后者每每得手,也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害,恐怕早就失去战力。
但即便如此,中年人身上也渗出点点血迹,只是黑衣上不显而已。他突然大吼一声,脸上神情怅惘,倒着纵出清音阁,叹道:“罢了,罢了。不见也罢!”突然双斧交错,将台阶旁蹲着的石狮劈得粉碎。阁内三个黑衣人也跟着抢出清音阁。便此时,尹山乔跟着跃出,叫道:“等一等,你便是……”他却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那中年人冷冷瞧了眼尹山乔,双眼带着寒意,四人随即纵身离开。水四待要追上去,却被丁晴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