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琳一瞬不瞬地看着陈颂的侧脸,从河面吹来的夜风带着冰凉的湿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事实一旦被承认得如此直接便会让人本能地觉得虚假。
人心,就是如此多疑。
丁琳回到旅馆时,舒静语正蹲在客房门口逗着旅馆主人养的小黑猫。丁琳一直觉得猫的尾巴不够柔软,细细长长的一条就像麻绳一样,尤其眼前这只小黑猫应该是刚刚修剪过毛发,一根根黑色的短毛直立着,看起来就不够温和。
丁琳蹲下身子,试探性地碰了碰猫的尾巴,果然有些扎手。
“这猫的眼睛有点吓人。”丁琳绕到舒静语身后,看着小黑猫黄橙橙的眼睛讪讪地评价。
“你不用害怕,她的爪子上被带了手套,伤不到你。”舒静语又继续逗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舍地拍了拍小猫的脑袋让她走了,“你刚才去哪了?”
“晚上吃的有点多,所以到河边逛了逛。”丁琳坐在床边,伸长手臂把床头控制空调的按钮调高了些,“我还遇到陈颂了。”
“他也去河边了?”
“嗯,坐在尼亚加拉河河边眺望了一下纽约州。”丁琳转过身对着舒静语笑了笑,“没想到这距离美国那么近。”
纽约是什么样子呢?对它的全部印象都只停留在电视新闻的评论上。繁华的、苍凉的;疲惫的、慵懒的,永远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步履匆忙的行人。那是全球经济的命脉却也同每座贫穷荒僻的村落一样,会打雷、会阴天。那里,鲜明地展示了富饶和贫苦;前卫和落后。那里融合了全部的善恶美丑,却也把一切都囊括在最心脏的位置,只有那里的人才体会得清楚。
所以,身为局外人的自己,连仰望都找不到角度。
那里是最向往的远方,却也说不出与脚下的土地究竟哪里不一样。
“近又有什么用。”自言自语的话听起来就好似叹息。
丁琳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正对着舒静语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我刚刚和陈颂讨论了一下以后去向的问题。像我们这种选择来加拿大的,多半是抱着移民的心情来的。可加拿大毕竟和美国不同,这里地广人稀,大城市就那么几个,每年想移民的人那么多,哪里就能轮到我们了。”
“这和去美国做交流有什么关系。”
“整个北美的大学都可以互相转学分,更何况皇后还和那么多大学有合作。我虽然喜欢加拿大,但我也不想毕业就失业。我在想着,会不会去美国做交流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选一个当地的大学,转了学分,毕业后拿几年美国的工签。就算最后没有移民,这几年的时间赚的也比死磕在加拿大多。”
舒静语听得有些发愣,半晌才眨了眨眼:“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美国的发展机会比这里要好得多。”
欲望就像埋在土地下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圣诞期间的滨湖尼亚加拉就像小时候那些色彩缤纷的连环画,鲜红翠绿的装饰配着皑皑白雪,加之一幢幢童话般的别墅,好似可以将整个世界浸润成一个恬静版的迪士尼乐园。
几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街边的公园里,厚厚的积雪里插了四五瓶冰酒,和着凛冽的西北风,一口口地喝下肚子,没几分钟几个人就清一色的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寒风太冷。
舒静语哆哆嗦嗦地往邵逸凡身边挤了挤:“为什么要这样自己折磨自己……”
丁琳:“应该春暖花开再来的。”
邵逸凡神色淡定地喝干了手里的小半瓶冰酒,随手抓过舒静语冻得发红的右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丁琳斜着眼睛观察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后扯起被冷风吹得僵硬的嘴角:“天是冷的,现在心也冷了。”
舒静语转头向着丁琳龇出一口小白牙,嘿嘿了两声。
“气氛更冷。”丁琳抖了抖肩,“我这个灯泡已经快被冻住了,根本没办法发热。”
“你们应该叫褚晗一起来。”陈颂似乎知道自己不懂得活跃气氛,坐在一旁完全是凑个人数,“气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冷了。”
“褚晗啊……”舒静语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从邵逸凡的口袋里抽回手缩紧自己的袖子里,“开学后,他就应该可以得到消息了吧。”
“什么消息?”丁琳刷地回过头,脸上惊愕而好奇的表情甚至都没来得及掩饰一下。
大概是被丁琳的反应惊住了,舒静语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他申请了麻省理工的研究生,开学之后应该就能收到录取消息了。”
丁琳怔了片刻,呐呐道:“果然,每个人都想去美国。”
那不是什么神圣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闲适快活的天堂。那里有着人情冷暖、有着世态炎凉,却依旧让人忍不住向往。
也许,只是因为全世界的高等学府都聚集在那里。
舒静语低着头,看着凝结在玻璃酒瓶瓶身上的一层薄薄的雪霜。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出国留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因为南育大部分的学生都走了这条路,所以她也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她从没想过要移民,也没想过在这片土地上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她甚至认为,自己最终跑来这里不过是一种妥协,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像爱情,这里是黏在袖口的一颗白米粒,而美国,就是刻在心头的朱砂痣。
“学经济的、学管理的,似乎还是美国更有优势。”
陈颂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更像是当头一棒,敲得舒静语大脑一片空白。也许,丁琳的话是对的。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去经历。她已经走出了留学这一步,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我也想去美国啊!”她扬起下巴,重重地呵出一团白气。
邵逸凡勾起插在积雪里的酒瓶,举起酒瓶时没能控制好角度,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直落而下,沁凉的寒意一直蔓延到胃部。
赤霞珠的红冰酒原本是带着水果微甜的香气的,只是,也许是暴露在空气中太久,酒精漫过舌尖,留下的只有消散不去的、酸涩的苦味。